“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温宁拿着听筒的手有些微颤抖,试探道。
陆耀梗了一下,没法说出口,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嫂子,你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好,我在我妈家,现在就回来。”
温宁果断挂了电话,跟宁雪琴和霍英骁解释了一下,说自己要马上回家,陆家那边可能有点事儿。
宁雪琴担忧道:“陆家的事不是刚解决吗?怎么又出事了?”
温宁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家里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回去。”
“行,那你快回去吧,对了,你把这个带到路上吃。”宁雪琴知道女儿早上没吃早饭,给她装了两个馒头,用油纸裹着。
温宁没推脱,拿上馒头转身出门。
“干妈,我送宁宁过去。”霍英骁见状也起身,跟着温宁一起出门。
霍英骁是开车过来的,温宁的确着急回去,因此没跟他客气,直接上了他的车。
不到10分钟,车子停在空军大院门口。
“骁哥,谢谢你,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请你吃饭。”温宁解开安全带,下车。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给我打电话。”霍英骁挑唇,抬手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温宁感激地冲他点点头,关上车门。
陆家。
心头悬着一块大石头,温宁一路上小脸紧凝,脚步沉重。
进门后,一眼看到客厅内一家子都在,而且个个脸色都不太好,就连平时一向情绪不外露的陆振国,此刻也眼眶泛红,唇瓣紧抿。
温宁上一次看到陆家人这幅神情,还是在陆老爷子的葬礼上。
心中再次升起一股不祥预感,温宁走上前,看着公公陆振国,“爸,是不是进扬他……他出事了?”
她出口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恐惧。
陆振国缓缓抬眸看向温宁,眼中满是悲痛和无奈:“宁宁,进扬他……他牺牲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保护战友,他……驾驶的战斗机被导弹击中,直接在空中爆炸了……”
导弹!
爆炸!
温宁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好像听到了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爆炸声,有那么十几秒,她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手里的东西无意识滑落,人直直地跪倒在地上。
她双眼空洞无神,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嫂子!”
“宁宁!”
陆耀和秦兰飞快从沙发起身,冲过来一左一右扶住温宁。
温宁眼前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全是泪水,声音破碎而绝望,“不可能,不可能的,进扬他说过会平安回来的,他不会骗我的……”
她穿越到这个陌生年代,满心都是对未知的恐惧和迷茫,是陆进扬给了她温暖和依靠,她早就习惯有他的日子,未来还想跟他过一辈子,他明明答应她的啊……
温宁呆呆地跪在那里,泪水不停地流着。
跟陆进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他的呵护,他的霸道,所有美好的回忆此刻如同利刃一般,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温宁的心。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呢?
秦兰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也忍不住双手捂脸,悲痛地大哭起来。
即使在儿子成为飞行员的第一天,她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可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是接受不了。
她儿子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大哥……”一旁的陆耀也控制不住地哽咽出声,抬手狠狠捶打地面,他的大哥啊,从小就当成榜样,敬重爱戴的大哥,不该在人生最精彩的时刻,就这么画上句号。
看着伤心痛哭的家人,陆振国心脏狠狠揪在一起,眼眶泛红。
悲痛的气氛在客厅蔓延,没有人说话,只剩悲泣声。
良久,陆振国才开口:“遗体没能找回来,军区三天后会为这次支援牺牲的同志举办追悼会。”
哭够了,温宁擦掉眼泪,起身。
“宁宁,你去哪里?”秦兰担忧地望着她。
“嫂子。”陆耀跟着紧张起身。
两个人都怕温宁做傻事。
温宁努力平复着表情,镇静道:“我回家属院。”
秦兰不放心她这个状态一个人待着:“宁宁,以后就在家里住不行吗?”
“妈,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温宁表示。
陆耀道:“嫂子,我送你回去,我就在家门外面等你着你,不打扰你。”
“不用了,我不会做傻事。”
温宁拒绝了陆耀的护送,转身一步步走出了陆家大门。
午后太阳高悬在天空,明明是一天最暖和的时候,温宁却觉得迎面的风有些凉,吹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带着丝丝寒意。
她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云端,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心中无尽的悲痛如影随形。
回到她和陆进扬的婚房。
打开门,屋内漆黑一片,温宁摸索着墙边的灯打开,灯光将房间点亮,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墙上的结婚照,她和陆进扬一起挑选的家具,卫生间里两个人并排的漱口杯,挂架上紧挨的毛巾,厨房两人共用的餐具……
一切东西都生动鲜活的存在,却又在下一秒迅速褪色,毫无生气地静默在原处。
温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内的陈设,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突然想起什么,她飞快跑进卧室,拉开书桌下面的抽屉,翻找到陆进扬走前留给她的信。
展开信,上面白纸黑字,让她等他回来,说一定会平安回来,让她相信他。
骗子!
陆进扬,你是个骗子!
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信纸上,钢笔字迹渐渐晕染模糊。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
哭声回荡在房间,可惜这次,再也没有哄她擦干眼泪的人。
一想到这个事实,一种无法形容的痛从温宁心脏蔓延到全身,她仿佛耗尽电量的玩偶,整个人瘫倒在床上,血红的眸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不知道躺了多久,温宁还是觉得好痛。
心好痛,身体好痛。
好像被烈火焚烧一样。
脑子里不断回想她和陆进扬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全是他的好。
可是,全世界对她最好的人,没了。
进扬,被炮弹击中在空中爆炸,一定很疼吧?
在生命最后一刻,你想起过我吗?
泪水再次爬满温宁脸颊,窒息般的痛排山倒海,温宁五官紧蹙,全身痉挛,伸手摸向床上某处……
眨眼间,她手里多了一把黑色的消音手枪。
她摩挲着那把枪,接着慢慢举起,抵到自己太阳穴,手指放在扳机处,只要轻轻一按,就解脱了,就能见到陆进扬了。
“进扬,我来找你了。”
温宁嘴里轻声呢喃,扣动扳机的手指用力——
“不要!”
“温宁!不要!”
下一秒,卧室的门被猛地撞开,霍英骁冲了进来,他眼疾手快,一把飞扑到温宁身上,抓住她握枪的手,用力往上一抬,“砰”的一声,子弹射进了天花板,碎屑纷纷落下。
温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弄得有些发懵,她双眼空洞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焦急的男人,大脑一时还无法反应过来。
霍英骁喘着粗气,额头布满汗珠,他死死地握住温宁的手,眼睛盯着她的脸,昔日总是漫不经心的桃花眼里此刻全是恐惧和担忧,“宁宁,自杀是最蠢的事,尤其是为了一个男人自杀……”
如果以前他不知道温宁有多喜欢陆进扬,还觉得自己可以淡淡的松土,但此刻他意识到,都没有用,温宁愿意为陆进扬去死,但如果是自己死了,温宁不会为他做傻事。
以前霍英骁最瞧不上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女人,可如果那个人是温宁,他只有心疼,心疼到无以复加。
霍英骁抽走温宁手里的枪,扔到地上。
温宁此刻找回一点意识,挣扎着推开霍英骁,要去捡那把枪。
“你冷静点宁宁!”霍英骁压着她,温宁抬手捶打他手臂,“你放开我!你凭什么管我!”
“我不要你管!”
“你冷静点宁宁!世界上不止陆进扬一个人爱你!你走了,你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想过我吗?”
霍英骁声音激动颤抖,爱意浓烈的眸紧锁温宁。
可惜温宁心里只有陆进扬,她泪眼蒙蒙,根本看不清霍英骁的脸,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被一阵强烈的悲痛堵住喉咙,最后她什么都没说,放弃抵抗,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任由泪水决堤。
“别哭了。”让她发泄了一会儿,霍英骁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低声安慰道,“如果陆进扬还在,他也不希望看你这样。”
听到陆进扬的名字,温宁总算有了点反应,声音悲戚:“他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霍英骁松开她,去找了一张纸巾,坐回床边,温柔地替温宁擦泪:“他走了,但是他对你的爱永远都不会消失。你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可是怎么才能活下去呢?
她生活在他曾经生长的城市,到处都是她和他的美好回忆,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
以前她还想着挣钱,现在对挣钱都没有欲望了,她只想陆进扬能回来,能……死而复生……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良久,温宁无助地张了张唇。
霍英骁凝眉思索了几秒,“宁宁,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作出的决定都是不明智的,世界上还有好多美好的事可以体验,我送你出国,去一个全新的环境,如果你在那边待满一年,还是跟此刻一样的心情,那我不再阻拦你。”
温宁没有反应,霍英骁只好搬出宁雪琴:“你想想干妈,她失去你会怎样?万一她也要随你而去呢?你忍心吗?”
自杀就是一刹那的冲动,现在听到宁雪琴的名字,温宁忽然找回了一点理智。
是啊,她如果就这么死了,活着的人呢?
是不是也会承受跟她现在一样的痛苦。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为了陆进扬,为了那些爱她的人,她要重新振作起来。
良久,温宁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提了一个要求:“你可以不要跟着我吗,我想自己一个人。”
霍英骁心脏一梗,还是答应了。
……
霍英骁速度很快,两天的时间就办好了所有手续。
今天是追悼会,早上秦兰便打电话过来问,说来接她一起去军区。
温宁拒绝了。
她不要去参加追悼会。
不要看到冷冰冰的骨灰盒,不要看到他的照片只能以黑白的形式挂在那里。
她接受不了。
她不要跟他说再见。
秦兰大概也懂她的心情,所以没有勉强。
温宁机械地挂了电话,精神还是有些恍惚。
她抬手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开始收拾行李。
将行李箱打开摊在地上,往里面扔自己的东西。
收拾衣服的时候,打开衣柜,陆进扬的军装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温宁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件军装,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温度,她将军装取下来,抱在怀里,把脸埋进军装里,贪婪地呼吸着上面的皂粉味道,就像她埋在陆进扬怀里。
“陆进扬,是你没有遵守承诺。”
温宁喃喃自语着,泪水模糊双眼。
不知道流了多久的泪,温宁觉得眼睛干涩疼痛,连眨眼都难受,她努力控制住眼泪,开始收拾衣服。
她把自己的衣服和陆进扬的衣服全部装进了行李箱,随后坐到书桌前,提笔留下一封信。
再见了,京市。
温宁拉着行李箱,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曾经跟陆进扬生活过的房间,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陆家人和宁雪琴发现温宁留下的信时,温宁已经抵达了美国纽约的肯尼迪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