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一年过去。
大衍历三月初八,宜嫁娶。
杜暖暖天未亮就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梳妆。
她迷迷糊糊坐在铜镜前,任由七八双手在她脸上头上忙碌,耳边尽是苏南紧张的絮叨。
“王妃可别打瞌睡了,今日要拜七次堂呢!”
金丝楠木打造的梳子划过长发时,杜暖暖终于清醒过来。
镜中女子眉如远山,唇若涂朱,云鬓间已经插上慕容溟送的白玉并蒂莲簪。
她伸手碰了碰簪头垂落的流苏,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鸟鸣。
推开雕花木窗,晨光里七只朱红色的大鸟正盘旋在杜府上空。
每只飞鸟颈间都系着不同颜色的绸带——玄黑、明黄、绛紫、靛青、月白、黛蓝、翠绿,恰似七道彩虹划过天际。
“肯定是王爷他们要来了!”旁边一小厮兴奋地拍手。
杜暖暖心头一跳,连忙缩回梳妆台前。
铜镜映出她瞬间绯红的脸颊,连耳垂上慕容衾送的珍珠耳坠都跟着晃了晃。
小厮们见状抿嘴偷笑,捧来皇甫漱玉特意定制的嫁衣。
金线绣成的璎珞纹在正红色绸缎上流光溢彩,衣摆处还缀着苗璩从南疆带来的银铃。
“夫人不知道,今早南宫陛下把整条朱雀街都铺满红绸了。”
梳头苏南边绾发边说,“听说连玉玺都装在嫁妆箱里抬过来,把他们礼部那些老大人吓得直哆嗦。”
杜暖暖正想说话,忽然听见\"咚\"的一声闷响。
转头就见方如珏翻窗而入,血红色锦袍上还沾着晨露。
“小爷等不及走正门。”
他随手抛来个香囊,“含着这个,待会儿拜堂不会头晕。”
香囊里传来清冽的药香,杜暖暖刚系在腰间,外头突然鼓乐齐鸣。
七辆香车同时停在院中,轿帘掀起时,她看见七个身影齐刷刷向她伸出手。
慕容衾墨色婚服上金线暗绣龙纹,腰间却滑稽地挂着个蜜饯袋子。
南宫君陌明黄礼服衬得眉目如画,手里捧着那对传说中的同心剑。
皇甫漱玉的月白色衣袍缀满珍珠,袖口还别着朵刚摘的\"月下美人\"。
廖如水在黛青长衫外罩了件银丝锦,看起来更俊朗几分。
慕容溟伸手率先握住她的手腕,“小暖,吉时快到了。”
杜暖暖被七双手同时扶上高头大马时,听见苗璩腰间银饰叮当作响。
青年凑在她耳边轻笑,“长老们说苗疆从没有王嫁人的先例……”翠绿锦缎裹着他精瘦的腰身,“所以我把他们全灌醉了。”
七顶香车在长安街上汇成洪流。
百姓们挤在道路两旁惊呼,只见打头的杜暖暖骑着枣红骏马,血红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身后除了七辆香车外,还跟着绵延十里的嫁妆队伍。
南海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蜀锦绸缎如云霞铺展,更有二十四个壮汉抬着南宫君陌那口装着玉玺的金丝楠木箱。
队伍从半庭居到杜府,故意绕了这距离,一共花了两个时辰。
“一拜天地……”
太庙前香雾缭绕,杜暖暖握着七根红绸缓缓下拜。
绸缎另一端分别系在七人腕上,慕容衾的玄色绸带突然绷紧。
他竟比其他人多拜了半分,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二拜高堂……”
杜暖暖没有高堂,方如珏有师傅,皇甫漱玉有爹娘,苗璩父母早已游离四方,不知身在何处。
慕容溟和慕容衾父母早去世,没人。南宫君陌倒是有母后,不过早已经划清界限,所以现在坐在上首的就三人。
坐在上首的皇甫文真和刘岚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可却是第一次被皇帝王爷磕头,而且还是两个皇帝。
他们手抖得厉害,差点打翻茶盏。
刘岚望着面前齐刷刷跪下的杜暖暖,突然很庆幸儿子当初逃跑的决策。
要是自己方面没干傻事就好了,这么多东西,总有自己的好处吧。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悔不当初。
“夫妻对拜……”
杜暖暖刚要弯腰,七双手同时扶住她肩膀。
抬头就看见方如珏变戏法似的掏出个玉冠。
小爷想了想,还是我拜你比较好。”
他单膝跪地时,其余六人竟也齐刷刷矮了半截。
七双眼睛里映着同样的红衣,仿佛漫天星辰坠入春水。
礼成时,七只朱鸟突然自云端俯冲而下。
慕容溟解下自己腕上红绸系在鸟足上,笑吟吟道:“该回家了。”
杜暖暖被七人簇拥着登上最大的飞鸟,身后嫁妆队伍化作蜿蜒的长龙。
她低头看见长安城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宛如地上星河。
腰间的香囊、颈间的玉佩、腕上的银铃同时发出轻响,七双手在云端同时握紧她的嫁衣飘带。
“暖暖。”皇甫漱玉突然指着远方,“看烟火。”
无数光焰在夜空中炸开,拼出个歪歪扭扭的\"暖\"字。
南宫君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朕让工部试验了三个月……”
话音未落就被苗璩打断,“我的蛊虫烟花更好看!”
只见点点荧光组成蝴蝶形状,绕着他们盘旋飞舞。
飞鸟掠过皇城时,慕容衾突然将蜜饯塞进杜暖暖嘴里。
“甜吗?”冷峻的帝王耳尖通红。
“朕亲手腌的。”杜暖暖刚要回答,慕容溟突然展开卷轴。
“这是我们的婚书。”上面密密麻麻按着七个手印,最中间空着的位置已经研好朱砂。
当杜暖暖的指尖按上绢帛时,七道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余生请多指教。”
飞鸟掠过皇城金顶时,杜暖暖腰间的银铃突然发出一串清越的脆响。
她低头望去,只见苗璩指尖停着只莹蓝的蝴蝶,正随着铃声振翅。
“蛊蝶认主。”少年将蝴蝶引到她嫁衣的璎珞纹上。
“往后你想我时,它就会发烫。”
话音未落,慕容溟突然从袖中抖出幅绢画。
画卷在云端展开,竟是杜暖暖这半年在七人府邸间往返的路线图,每个落脚处都标着细小的朱批。
“初六在漱玉的听雪楼赏梅……廿三陪皇兄批奏折到子时……”
南宫君陌念到一半突然去抢画轴,“慕容溟你好变态。”
众人“……”
争执间杜暖暖的头巾被风掀起,正落在方如珏怀里。
这小子变戏法似的摸出把金剪,咔嚓剪下自己一缕发丝,“古礼说结发为夫妻。”
七双手同时伸向腰间——找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