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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之后,神宫就迎了门外百姓。北地玄武神宫之人和礼部在神宫的官员其实都没有接待过百姓之事,子颜此事早就想到,因而前日就叫了田亭昉回到神宫,让鸣皓带着他,去教神宫之人如何接待普通百姓。其实那日以前,神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远地而来的百姓,田亭昉于是和于炳、鸣皓弟子时时待在神宫门外,给这些人分配搭建的帐篷,每日三餐都施以援手,到得时候,就放了这些穷苦百姓先进来。

子颜隔着帘子,见先进来的一批百姓,不像这泾阳城中之人,他便问下首的田亭昉,那些是什么人。田亭昉答道:“启禀神守,这是住在延东之地西面房州那里的百姓。”子颜知道这锦煦帝从辟暨国购粮的延东之地,在原来李氏当皇帝时,便属于祗项国境内,后来被辟暨国夺了去。两国多年交战,祗项国赢多输少,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能把延东之地的两州拿了回来。

房州原来只是延东之地西面的房县,因为东面两州被夺,祗项便在那里改了州府。祗项国最大的军队延东君下属的东平军便驻在在房州。房州其实百姓数量不多,连年征战,哪里会有人在那处居住。据说房州百姓有一大半是从延东之地逃回祗项的,逃回那边,再辗转到祗项各地谋生。但留在那边百姓,多数还是在辟暨国有至亲之人,苦苦盼望早日合家团聚。子颜听是房州而来,便知是在延东之地的苦主。子颜便叫耀锐把帘子卷上。

子颜见为首的老者已经貌似超过七十,扶着他的众人有男有女,都有了些岁数,皆不像是来自一家。这些人像是极苦,此时身上穿戴的都是神宫在门口发放的白色麻布长袍。等他们参拜完神君,再到子颜面前参拜神守之时,子颜便从自己坐席站了起来,走向他们面前。那十几名百姓见到神守走到他们面前,马上又一起跪下叩首,久久不敢抬头。子颜倒是把为首几人一一扶了起来,问道:“我听神官说,各位来自房州,想那房州离这里千里之遥,我倒不知各位是何时得了神宫回归消息,怎能如期赶上这祭拜神君之典?”

为首老者便说:“启禀神守,我等不是从房州赶来,我们几个都一直在泾阳多年,只是听了神宫今日重开,就要来求玄武神君,为我等做主!”说罢,又长跪在地。

子颜见状,便问他究竟是何事。此时,子颜才知这世间芸芸众生,命途多舛。原来这延东之地,物产丰富,倒真是人间宝地。据说那里凡人祖先多是神祗遗族。

端木氏做皇帝前,那里便被辟暨国占领。辟暨国人尤其凶残,占了如此风水宝地也不好好经营,只知一味压榨当地百姓。端木氏皇帝原来在李氏当皇帝之时,便是这驻守东面的将领,因而更加重视把此地夺了回来。所以战役便胶着了有百年,无奈这延东之地出了妖孽之事。

端木氏当皇帝后,便把驻守这边防卫交给了延东候墨氏带领的东平军,但一百多年前开始,每次与辟暨国交战,祗项总是想把延东二州先拿回来,可是大大小小打了数十战,每次辟暨国总是能把刚开始作战的房州附近改到其它地方。接到泾阳作战命令的东平军,只要每次在房州开战,总会遇到各种奇怪之事,最终只能打到其它地方,有几次还差点攻入冉祁,就是这延东之地不知为什么碰不得。

子颜听了这几位来自延东之地的流民之言,才知道原来这延东之地,近两百年来,怪事频出,特别是这后一百年,此地人士子嗣中常有十几岁男童被人掠去。今日来的老者自称风氏,说风氏曾是延东最大神族。这风氏家族原来在当地也富甲一方,可是百余年前氏族中男丁长到十来岁,就会发生失踪之事,报了官府,因延东人地位低下,总是没有人理睬,反说是这些孩童自己逃回了祗项。

这风氏老汉自己十来岁时,也曾差点遭人绑架,不知当年是自己运气还是后面还要他承受更大苦难,当时自己却逃了回来,但他留在辟暨成家立业后,婚后四子都遭人绑架,多年寻访调查,才知自己和延东几个神族后裔家里都是如此,据说延东山里出了妖物,专门捕捉神族后裔。

这辟暨国都城冉祁中便有莽羽神宫,这莽羽神宫不象这里玄武神宫:每月都能让普通百姓参拜,国中之人无论贫贱贵富都有机会见到神守。莽羽神宫只对辟暨国贵人开放,于是延东之人为见神君,皆去结交朝中权贵,散尽家财后又给人扔出了冉祁。

他们辗转数年,才回到母国祗项,这些人便在泾阳聚集,把此事报给了刑部,锦煦帝知悉此事,尤为愤怒,说是:辟暨小人夺了我国中要地不算,还要诛心!七年前曾叫延东君强行进攻辟暨,可惜那次兵败,连延东君也死在战场。这些延东来的苦主于是也只能留在泾阳城中,这些人没有根本就在这里干着最苦的活儿,他们是比锦煦帝更需要玄武神宫回归的人,等待那么多年,天天祈祷,终于实现了玄武神君之归来。

子颜听到此处,才算明白师父所言,师父让他入世时,曾说过:“你既然有机缘获得这人间最强之力,必是要你承担着使命,麟儿,你避不过的。”

子颜想到此处,便问风氏几人,可知当时被绑架的孩子都有没有过逃出?风老汉便说道:“都没有消息,不过据说这延东是出了妖物,它要吃得我们神族后裔的子嗣,才能活下去。”

子颜问:“那可有人见过那个妖孽?听你们说的,应该起码过了百年了。”

风老汉摇摇头:“当年我们几个在冉祁结交那里官员,倒是听说这个妖孽和朝中莽羽神宫有关,因此我们才被赶出冉祁,说我们什么妖言惑众!”

子颜问他们可曾见过这里陛下,风老汉说道:“当年进攻辟暨前,陛下曾召见我们,可是后来战败,陛下失了墨麒,自己也大病了几年才好,我们哪里敢再去打扰陛下。”子颜知道几年前攻打辟暨国战败之事,心里想到,这端木睱悟攻打他国,原来只以为他只是出于自己野心罢了,今日才知是想为这些流民做主。

子颜安慰这些人几句,就说道:“后面还有不少百姓今日要进来告夙,你们几人要留在神宫,我自有话说。”说完,叫于炳弟子带了这十几个人下去。子颜回身坐到自己席上,让耀锐放下卷帘。

后面进来倒多是泾阳当地百姓,有求富贵、求平安、也略有几个来诉冤屈的,神宫规矩,百姓所求愿望,皆是可以在神宫侧殿留下许愿之文,如果是请求帮助,神宫也会有专门之人或施舍,或是协助,这和各地神庙一样。但如说到冤屈,小事自然不计,如是大事也会有人分辩,再看是否要告知神守找到朝堂去处理。今日这几个延东来的人,子颜当然明白是锦煦帝在背后指使他们找到此处,他们所述之事可能真是事关他国神宫,确实也要玄武神宫去处理。但此时他在这帘后想的是,这第一代延东君墨麒原来只是延东候长子,是被锦煦帝封为诸侯,这封国就在房州那带。听说他是和锦煦帝少年时在军中相识,此人才是祗项真正军事奇才,但当年在辟暨国一战身亡,竟不知为何。现在的延东君是墨麒的二弟墨仰,此人并不懂军事,传说中这东平军实是无将!

想着想着,子颜也见陆陆续续进来百姓越来越多,觉得有些困顿,他答应陛下要撑着不能睡着,可困意还是阵阵。到了晚间,旁边站立之人都换了班去晚膳,就是他这个神守动弹不得。到了深夜也不见门口进来百姓减少,子颜刚低头睡一会儿,就听下面之人说道:“小人终于等到参拜神君之日,愿神君保佑我全家安康,保佑陛下早日达成心愿,更保佑神守和神宫诸位事事顺心。”

子颜一听此人声音怎么如此熟悉,仔细一看,下面站着的是雷尚峰。子颜问旁边耀锐:“二师兄呢?”耀锐偷偷说道:“和他弟子在后面收拾呢。”子颜说:“你去看着雷尚峰,看他今日要干什么?”

等雷尚峰许好愿望,耀锐就跟着他出了神殿。雷尚峰一见耀锐,就拉着他说:“小仙师,我今日来是要捐赠神宫的。”

耀锐说道:“雷掌柜是知道今日二师伯在啊,我们不方便多说是吧?”

雷尚峰说自己哪里敢:“我平日没机会和神守说话,听说陛下和神守要修葺神君的住所,我是真心来捐助神宫,你看我把银子都带来了。”耀锐一看,殿前站着不少雷家的伙计真是推了装了数百箱东西的车在那里。此时鸣皓闻风赶了过来,见到雷尚峰便问他:“父亲今日来干嘛?不知神宫里今日都忙的很。”

雷尚峰一脸讨好的样子,说道:“儿啊,我今日要捐赠神宫五十万两银子,你看今日我全部带了过来,如此京中富豪才能学我的样子,来神宫捐献。”

鸣皓说:“你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事事奇怪?”说完,对着门下弟子一摆手,叫他们去收下银子,关照他们:“这雷掌柜捐赠如同他人捐赠一样,你们去给他写个纸条就罢了。”

雷尚峰本来还想说,叫鸣皓多关照下雷家生意,鸣皓倒是一举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弟子下去,他说:“父亲,请吧。”

鸣皓转身看到耀锐,问他:“你怎么认识我父亲?莫不是我不在神宫时候,他已经来过?”耀锐说道:“刚才雷掌柜在神君前许愿说要捐赠那么多银子,小师叔才叫我出来问问。”说完,就逃回子颜身边去了。

这泾阳百姓到了快丑时的时候再逐渐散去,耀锐把子颜扶起来的时候,子颜看上去已经快要散架。于炳施了法术,子颜才觉得好过一些。他和耀锐回到自己住所,哪里知道章文非要备下宵夜,这耀锐吃的高兴,子颜真是想立即爬回自己卧房,章文这里拦着他,说陛下说的,怎么也要吃上一点。子颜随便吃了两口,就回到卧房,礼袍、玉冠都没有脱,趴在床上立即睡去。

子颜再醒来之时已经过了正午,章文等人都候在屋外等他更衣洗漱。刚换好衣服,章文说,陛下派人传话,那内官说道:“陛下今日早朝大赞神宫典礼大成,在朝上说道:神守年轻但甚是懂朕,即日起神守每日下午去中书省下的静寒学苑跟从宰相研习治国之道。还有一事,陛下关照,这延东之地出了妖物,神守这边先叫神宫之人前去查看,反正这几年总要进攻辟暨,早点做好准备,如果这妖物之事能先解决,也行。”子颜看看此人,对他说:“你回去和陛下说,这两件事情我都知道了。后面一事,等我询问当事之人再向陛下禀报。”

等那内官走了,章文立即叫人摆上午膳,章文说:“主子,和宰相亲自学习,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学苑中多少研究帝王之道的夫子,但宰相门下历来只有陛下和东大人二人。”

“你懂什么,宰相是怕我顽皮,要亲自看牢了我!”章文倒说:“那是陛下和宰相疼惜主子不是,就是皇子也无此般待遇。”

子颜在那里随便挑着些菜吃,他见章文还在叫手下,朝屋里搬着东西,就问章文,那是什么。章文说道,昨日晚间说是雷掌柜捐了五十万两银子,这泾阳城中,就涌出许多富商、贵族,争着向神宫捐赠宝物和钱财。这边拿到子颜这里的东西是于炳和鸣皓主意,让他们搬点好的摆设到子颜院子。

子颜这才想起雷尚峰之事,他听耀锐复述过雷尚峰的话,此时就想到当时和锦煦帝在谈神君住所之时,一旁只有黄明和邱岷在,看来这礼部尚书邱岷倒和雷尚峰或是安王是一路。

子颜觉着没劲,便问章文,今日还有何事。章文说道:“主子,陛下准了您一天休息呢。”

子颜想去铜鉴楼找唐清欢,又怕别人知晓,就问章文:“可是还有什么人来找过我?”章文说道:“常西王世子来过帖子,请您今日下午出去玩。”

子颜知道那是严青主意,便问章文为何不说。章文说道:“陛下关照,您要好好休息,所以不敢说呢。”子颜说:“晟炣那里不是光邀着我去玩,里面还有事情,以后不要瞒我,帖子呢?”

子颜一看帖子,约的地方就是上次要抓林煌的曲屏楼,晟炣约的是晚饭时分,子颜想,这可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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