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接过沈阿姨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鼻涕。哭的时候的确是挺爽的，还有个超级大美女在安慰我，但是哭完了还是觉得好丢脸。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沈阿姨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轻声安慰着我，“都是正常的事，不要因为感情流露觉得丢脸。”
我点点头。周围的环境有了些变化，二楼不见了，所有出现在回忆里的人都随着他们的生活痕迹消失了，只有我和沈阿姨在。我环顾四周，虽然这里是用灵力搭建出来的，但似乎空间在慢慢缩小，陈设在慢慢模糊，一切都在消失的边缘。
“刚刚打断你的疑问，让你先看到这些，实在是迫不得已，”沈阿姨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里的一切都在消退，我维持不了太长时间了。我怕来不及，至少也要让你见父母一面。”
她提到父母，我的鼻子又有些发酸：“谢谢沈阿姨。”
“现在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了，”沈阿姨俏皮的笑，“不过想再看一遍可不行了，我没有那么多灵力了。”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里争先恐后，但我还是精准的从里面选了一个：“你能见见吴叔叔吗？他真的很想你。”
她愣了一下：“怎么第一个就问这个。”
我没反应过来：“不能问吗……？”
她不知为何被逗笑了：“真是太奇怪了，我看着你，就好像嫂嫂的外表套着大哥的脾气，实在是让我太不适应了。”
“这样……我还以为我从长相到性格都像妈妈呢。”我有些不好意思。
“确实是像，但是脾气和大哥是一样的，”她笑眯眯的说，“都是一样的善良。”
我倒不知道爸爸是很善良的人，只是从哥哥身上看出来他傻不拉几的。我小心的斟酌着她的表情，犹豫的问：“所以我刚刚说的……可以吗？”
“不可以，晚晚，”她拒绝的很干脆，但面带愁容，“谢谢你第一个想到的是吴言，但是这辈子我和他的缘分已尽，我不能再去打扰他了。”
“可是……”我还想最后挣扎一下，可她轻轻摇了摇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我只能作罢。
“为自己问些问题吧。”她温柔的说。
刚刚的回忆里，最后妈妈看到我的场景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我觉得沈阿姨也不一定知道，但还是把刚刚发生的事描述了一下，
我一时语塞，想了一会才问：“我们现在是在哪啊？”
沈阿姨伸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在你的脑海里。”
“你……也在我的脑海里？”我有些糊涂，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做到的。
“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和你道歉，”她一脸歉意，“是这样的，之所以我可以在你的脑海里和你对话，还能用我的灵力制造出想给你看的东西，是因为二十年前我的一部分灵力进入到你的身体里，这部分灵力包括了我的一些记忆和思想，直到今天我才有主动使用这些灵力的机会，但就因为这样我的大部分灵力都被耗尽，很快就会消失了。”
我的大脑快速旋转着，灵力进入到另外一个灵士的身体里，虽然我从来没听说过先例，但理论来讲不是不可能的，就像重灵献一样，就是很典型的两种灵力出现在同一个灵士身上。可如果控制的不好，重灵献的副作用和哥哥的血咒差不多，为什么这么多年我身体里一直有两股灵力，还一直安然无恙呢？
等等……也不能说完全安然无恙，不时发作却从来查不出病因的头痛，那些莫名其妙第一视角的噩梦，还有我无数次梦到南风和一个女人的身影奔跑嬉戏，应该每次都是因为沈阿姨吧。
我再抬头对上她的目光的时候，她赞许的点了点头。
“确实和你想象的差不多。小晚，”沈阿姨说，“这部分灵力机缘巧合之下进入到你的身体里，一直都是沉睡着的，你第一次头疼的时候才苏醒，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还有一部分灵力在你体内，但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所以一直都躲在这里。只有在你情绪不稳定或者状态不好的时候，你自己的灵力有些虚弱，我才能借你的眼睛看看周围。虽然对你造成的影响远不如禁咒，但无意识中我也影响到了你，一些头疼、噩梦，或者你有了我的一些小习惯，都是有可能的。”
她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一些小事：“沈阿姨，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甜品上面的芝麻……而且做饭的时候喜欢哼歌？”
她惊讶：“的确是。是吴言告诉你的吗？”
“没有……我猜到的。”通过吴叔叔的反应猜到的。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从面包圈上挑走芝麻，和吴叔叔教我做饭的时候我莫名其妙的想唱歌，他震惊的样子。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是最小的细节吴叔叔也记得很清楚，我也得以从他的描述中还原出一部分沈阿姨的样子。
“至于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大概是因为你过于紧张和伤心，导致自己的灵力时强时弱，加上你也没有抗拒我，所以我在掌握了情况以后，得以使用灵力帮到你。虽然之前我也尝试过，但一旦我的灵力试图主动运行，就会影响到你，所以我在此之前几乎从未主动使用过，可潜在的灵力就算不使用也对你有影响，我觉得我应该对你的头疼和噩梦负全责。”沈阿姨说，“我向你保证，从明天开始你不会再经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她总是这么说，反而是我先觉得不好意思了：“没事的沈阿姨……真的没什么。可是这些灵力是怎么机缘巧合得到进入到我的身体里的？”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能猜测一下，”她耸耸肩，“当年我自杀之前，分出了一大部分灵力，这些灵力化为实体，可以把小悠送到他爸爸身边。但是我死了以后，这部分灵力应当是被祁落截获了，他把小悠带回来以后，可能觉得既然我死了，我的灵力迟早会消失，所以那部分灵力他也没有管。可你继承了嫂嫂的能力，对周围环境的灵力相关的东西更敏感，我的灵力无处可去，在消失之前四处游荡，很大可能是在那个时候附在你身上的。”
“那这几年发生的事你也都知道吗？”我惊讶的问。如果知道的话，那我就更有动力劝动她了，如果她看到这几年吴叔叔的样子，一定不舍得不见他的。
“不知道啊，”她被我逗笑了，“丫头，那是你的生活和你的记忆，就算有一部分灵力在你的身体里，我也不能偷看啊。所以我一直待在这里而已，这里的回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哦……”完了，那我还得找找别的理由。
“不过有的时候你的灵献在你身体里的时候，我会陪他玩一玩，是叫南风对吧？你的灵力和灵献控制都修得很好。”她补充道。
我一愣，在梦里好像的确又梦见过南风和一个女人嬉笑打闹的画面，原来那是沈阿姨。“他居然背叛我！”我假装生气，“怎么都不告诉我的。”
“是我让他不要告诉你的，”沈阿姨说，“小时候是为了不吓着你，长大了是担心吴言，万一他知道了，就他那暴脾气，肯定得控制不住自己。”
“吴叔叔脾气已经好很多了，”我说，“真的，他都好几年不打我哥了。”
“你这话说的好没信服力，”沈阿姨被逗笑了，“怎么，小阳那么皮吗？小时候还天天挨打？”
沈阿姨对一切都很感兴趣，不仅是有关何悠然，更多的还是问了我吴叔叔的近况，我挑了一些好的事告诉她，毕竟如果说她刚去世那几年吴叔叔的状态，沈阿姨大概率会难过。我们还聊了哥哥小时候的糗事，我和何悠然在一起时候的事，把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压缩到短短的一小时，怎么说也说不完的。我们聊了很久，最后一起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只觉得难过。如果她没有得病，没有自尽，如果她还能再多陪我们几年……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真有的话，我们也不至于在这个灵力打造的虚拟空间里，通过别人的只言片语，想象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
“还好有你告诉我这些，至少我不会一无所知，”她笑笑，只是笑容充满无奈，“只可惜我再没有多余的灵力造出更多的回忆了，你要帮我好好记着，可千万不能忘了啊。”
我赶紧答应：“我一定不会忘的。”
她伸出一只手，言语神色间带了几分俏皮：“拉钩。”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的就笑了，伸手和她拉勾，还像小孩子一样晃了好几下。沈阿姨在我的生命中没有出现几年，就离我们而去了。可从吴叔叔那里我一只能了解有关她的只言片语，她的灵力在机缘巧合之下附身在我身上，昨天也救了我一命，说是救了哥哥和吴叔叔的命也不为过。虽然她去世了很久，但她其实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怪不得，”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吴叔叔之前说过，他一直不能确定你是不是还活着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还能在灵脉中听到你的声音。现在看来大概率是因为那些你留下来的灵力。”
“他还能听到啊？”沈阿姨也有些惊讶，“那大概是因为那些在你身体里的灵力足够引起共鸣吧。”
说到这个我还是有些纠结，吴叔叔和沈阿姨互相可以听到对方，哥哥和宋长宁也可以，可我和何悠然……我们从来都没有一次在灵脉中听到过对方的声音。吴叔叔说过，能在灵脉里共鸣的两个人是天赐良缘，也是缘分注定，或许我们不是那么合适？
“沈阿姨……是只有能听到对方声音的两个人才合适吗？”我犹豫着问。
沈阿姨好像一下子就看透了我的小心思：“不是的。只是在有缘人里面，有很小的一部分可以感受到灵脉共鸣而已。当年你爸妈也听不到对方，但是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哦。”我稍微放心了一点。
“是在担心你和吴悠吗？”她问。
我有些慌乱：“我就随口一问……没事的。沈阿姨我们还是聊点别的更重要的事吧。”
“这件事也很重要啊，”她认真的说，“当然很重要了，我当年那么疼你，怎么会不关心你，而且我二十年没有见过我儿子了，我也想知道他的感情状态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两个……”我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我们两个现在是什么状态？是情侣，是分手，还是更甚的敌人？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我刻意的不去想有关他的事，或者是我一直自欺欺人的不愿相信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站在我们的对面。我的大脑似乎在自动逃避这一切，希望睡一觉起来，何悠然还是那个普通的何悠然，不是吴悠，不是祁落的养子，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至少彼此坦诚相待。
沈阿姨看我沉默，轻声安慰我：“你们两个的事，又是感情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我从小不在小悠身边，他的脾性我也不了解，吴言那个脾气，恐怕看东西也不会很深刻，最重要的还是你们两个人，还是要好好聊一聊，至少要明白彼此的心意。”
心意很早就明白了啊，我们之间的心意就像一张明晃晃的白纸，从来都是照亮生活的一束光，可家庭，世仇和对立，不断的往上面泼洒黑色，最后整张纸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我不知道如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解决了，那些黑色褪去，原来的白色还能和以前一样不改分毫吗？
我们沉默了一会，我知道时间很宝贵，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没问，可猛的提到了何悠然，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或者是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吴叔叔和沈阿姨都没有参与到何悠然的成长中，所以她更不知道何悠然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