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的路被挡住了。
偌大的殿前,周围只有他们两人。
看着这位与雨曦有几分相像的女皇,给苏远的感觉却和雨曦截然不同。
女皇微微昂首,目光凛然,宛若审视。
“你当真是个魔,从一开始就跟随在你身边的将领都能被你血祭,不知道你的身上还留有几分人的情感。”
苏远毫不在意地淡淡说,“每个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命令......是我下的,他并不知情。”
“呵......”
苏远轻笑了一声。
“如今这个局面,又有谁还是无辜的,就好像你现在将雨曦推上皇位,就能掩盖你将自己女儿当成祭品送到魔口的过去吗?”
两人锐利的视线在半空交锋,谁都不退让,气氛更是凝固到了冰点。
苏远再问,“若是没有我,没有荡魔军,魔族抵近,世家逼迫,你又会如何选?还是将雨曦从黎原抓回去奉为祭品?”
高高在上的女皇微微皱眉,最后理所当然的说。
“如果那是现实,那为这一切献出自己,便是雨曦的命数,别无他选。”
苏远立即握紧了拳头,压抑着怒火,向前一步道。
“哪怕是现在,雨曦对你而言,并不是因为她是你的女儿,只不过是她有用罢了,你所为,到头来都还是为了自己的算计。”
女皇的神色坚定,也冷然地向前一步。
“你又何尝不是,这天下,又有谁不是,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你,我,众生,都是如此,你所为不也是为了你自己。”
“你勾连魔主,是怕我真将魔灾消弭,没有了外敌,到时候便是你和世家相互倾轧。你又怕我与你作对,推出雨曦来坐这个皇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做的就干净了?牺牲一个人救千万人和牺牲千万人救一人有什么区别?”
两人针锋相对,步步紧逼。
到最后,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步的距离。
“你不明白,雨曦是为守护而生,她从生来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她早已接受。”
女皇瞪着一双杏眼,对上了一双淡漠到不似人类的眼睛。
隐隐间,她透过铁面的缝隙看到了这双眼的周围遍布的细密红纹,恐怖骇人,一如择人而噬的魔。
她笑了。
“你果然是魔......不论是百姓还是手下的将领,又或者是那位聂将军,你都能吃得干干净净......整个荡魔军,怕不过都是你的食物......”
苏远并未辩解什么,只是缓缓摘下了铁面。
铁面之下,是一张早已看不出原来样貌的脸,脸上遍布的红纹隐隐蠕动着,那其中强烈的血气直冲天际。
女皇得意地笑了,似是她的话得到了印证。
“你是魔,从你进行血祭的那一刻开始,便永远是魔,谁也改变不了。”
女皇身上的气势散去,不再看向苏远,而是转身要离去。
但下一刻,殷红的血喷洒到了她面前的青石砖地面上。
女皇低头看去,一柄浑身缠绕着蠕动红纹的剑尖透过了胸口。
口角溢出丝丝红血,将那雍容的面孔抹上了一缕刺眼的红色。
女皇感受到体内的生机正在被那柄短剑吸走。
但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反而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她缓缓转过头,半张脸上带着解脱之意,与雨曦有着几分相像的眉眼带着莫名的笑意盯着苏远,那样子好似在说。
看吧,我就说你是吧。
苏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对女皇回以最后一句话。
像是宣告,又像是诀别,又或者,是他的选择。
“我这个人,从来不信命数。”
他冷冷地看着女皇浑身的血液流向了短剑中,生机逐渐消散。
身后忽然传来扑通一声倒地的声音。
苏远回头看去,台阶之上,一道嫣红的身影跪倒在地上。
那道嫣红的身影很美,美到就是天仙下凡也比不过的程度。
精心准备的鲜红长裙宛若嫁衣。
如果这是嫁衣的话,那一定是最美的新娘。
一瞬间,苏远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雨曦那极为好看的清澈瞳孔里,倒映着台阶之下的血腥一幕,微微晃动着。
那小巧红润的檀口微张,可却颤抖着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台阶下那一柄被红纹覆盖的短剑,她认得。
哪怕这柄二尺长的短剑早已变了样,哪怕猩红的红纹在上面蠕动如血虫一般可怖。
可这柄短剑,如今插在了另一道雍容身影的身前。
短剑的主人冷然地盯着自己。
当雨曦的视线转到那张脸上时,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雨曦挪动着失去了所有力气的身子在地上爬着,却失手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
一连滚下了不知多少个台阶,落到了中间的平台上。
发饰散落一地,红裙也凌乱不堪。
精心打扮的妆容和艳丽的红裙在此刻都显得无比狼狈。
雨曦根本感觉不到伤痛,只是无神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两道人影。
她费力地还想要往前爬去。
可随着她越靠近,那道漆黑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就越发恐怖。
苏远将短剑猛地拔出,带出的鲜血溅了一地,一滴滴的血液顺着剑锋流到剑尖滴到了地面上,汇聚成了一滩。
“别过来。”
雨曦只见到那朝思夜想的人冷冰冰地对自己说道。
那眼神冰冷又可怕,宛如在盯着一个猎物,他手中的血剑更是颤巍巍地指向了自己,彷佛下一个吞噬的就是自己了。
“魔......”
雨曦惨然张口,想要叫出心心念念了无数遍的称呼,可目光落到他脸上。
那密密麻麻的由血气凝结的红纹,将他的脸覆盖到已经完全认不出曾经样貌的地步。
这到底.......还是魔剑先生吗?
雨曦的心口彷佛被揪住,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带着能致使昏厥的痛楚,她想要喊出口,但话到了嘴边怎么也无法吐出。
见到雨曦没有再靠近,苏远无言地将铁面重新戴上。
随后从握剑的手心拿出了那根系着银铃铛的红绳。
红绳上此刻又沾染了新的血迹。
苏远最后看了一眼红绳,将其丢在了血泊中。
随后头也没回地向着前方的宫门走去。
苏远漆黑的背影,在雨曦的眼中变得无比陌生无比冰冷,那深邃的黑,彷佛要吞噬一切。
雨曦一点一点爬到了血泊中。
她在血中摸到了被染成同一种颜色的铃铛和红绳。
一步之外,是身下鲜血如盛开花朵一般的雍容女皇,这个向来高高在上的女皇只剩下最后一丝生机,却依旧看向雨曦,发出极为微弱的声音。
“雨曦......他是魔......你......看到了吗?”
雨曦下意识想摇头,可触及女皇那不知是何意味的视线,她又怔住了。
那视线中的威严荡然无存,柔和到雨曦不敢置信,只是这种温柔,既决绝又带着莫名的歉意。
“你......要找的他......早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