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平地一声吼。
程斯檐眉心直跳,另一个糟心玩意儿来凑什么热闹?
程斯檐的女儿程杳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趴在床上的女孩子皱眉,换了姿势继续睡。
“小点声,没人跟你争吉尼斯世界纪录。”程斯檐面无表情地拦在病房门口。
程杳杳捂住嘴,闷声:“我来探病。”
人没闲着,泥鳅般从程斯檐腋下钻过。
三秒后。
她机器人般退到病房外。
“爸,”程杳杳面露惊吓之色,“那是谁?”
她戴着强生安视优日抛隐形眼镜,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我姐吗?”
“是她。”
“我姐,怎么跟我小叔…手拉手?”惊吓、惊恐、惊骇……表情层层递进,嫩生生的脸硬是挤出好几道沟沟壑壑。
“咳,”程斯檐白她一眼,“3G网?你不看新闻?”
程杳杳哼一声:“我手机,不是你没收的?”
高三生不配拥有社交。
吴助理:“大小姐,我老板手机也被程总没收了。”
程·端水大师。
“……”程杳杳又问,“我姐怎么回来了?她不是失踪了吗?二叔(程析)又认她了?”
程斯檐不知如何解释:“现在不是你姐了,得改口。”
程杳杳没懂。
“叫小婶。”
“???”
程杳杳冒出一个想法:她高考语文完蛋了。为什么,她听不懂中文?!
.
护士轻手轻脚进病房,给程斯樾换吊瓶。
他缓缓张开眼,头疼的症状消失了,可幻觉随之而来。
成片成片鸦羽般的长发映入眼帘。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怔忪须臾,视线下移。
葱白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手指缝隙,指尖蜷在他的掌心。
“小满?”他轻声开口。
女孩子没应声。
程斯樾抬起另一只手,拨开挡在她脸上的头发。
一张脏兮兮的脸,呈现在他面前。
鬓角的碎发被汗打湿,汗又自然风干,发丝乱七八糟黏连皮肤。鼻尖沾了不少灰尘,嘴唇干裂,开了一道小口。
换吊瓶的护士不小心撞到柜子,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她只是呼吸深沉,再大的动静也叫不醒她。
程斯樾脸色大变:“她什么时候来的?”
护士对上他凌厉的眼神,程家小公子的男神光环瞬间坍塌,护士如实道:“一个吊瓶的时间。”
程斯樾摸她手,热乎的,又贴她额头,常温的。
0.5倍速起身,每一个动作都端着小心,仿佛床沿边趴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唐代邢窑白瓷瓶。
护士推门前最后望了一眼。
只见病人利索地下床,把女孩子搬到病床上。
她欲言又止,到底谁是病人。
护士看见高大的男人蹲在床边,正给女孩子脱鞋。
她职业病犯了,洁癖在心头掀起七级飓风,他不嫌臭脚吗?!
眨眼的功夫,只见男人一手扒下女孩子的袜子,一手抽床头的湿巾。
护士好受了一些,果然嫌臭,还知道擦手。
下一秒,她看见毕生难忘的一幕:恃才矜贵的程总,拿湿巾给女孩子——
擦脚。
脚。
一道凌厉的眼神,程斯樾嘴型:“看什么看?”
护士生理性发颤,压着声音道:“程总,于主任说您脑震荡,得好好休息——”
程斯樾温和的声:“嗯,我老婆是需要好好休息。”
已读,乱回。
“……”
护士的视线移到他的头上。
沉默地退出病房。
程斯樾走进洗手间,镜子里的男人,头上包着白色网状医用弹力帽。
“……”
他矜贵无比的脑袋。
像一颗,水果商精心打包、唯恐被快递磕碰的红心胡柚。
“什么玩意儿!”程斯樾三下五除二,掀掉弹力帽。
他用热毛巾细细擦拭程墨的脸,又擦她的手。
饶是这样的动静,她都没有醒。
纯白的新毛巾变得乌漆墨黑。
她怎么回事,掉泥坑里了?怎么脏成这样?
毛巾被主人无情扔进垃圾桶。
程斯樾在她的脑壳上按来按去。
她看见他的胡柚头,以为很严重,所以她是吓晕的?
程墨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个沪城的手机号。
程斯樾接起。
电话那头,噼里啪啦的女声:“姐订好房间了,就在医院对面。我刚洗完澡,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洗?”
程斯樾心中警铃大作:“你谁?”
女声一顿,不客气地反击:“你谁啊!怎么会有妹妹电话?”
“我是她老公,你又是谁?”质问的声音,暗藏不少底气,宛若一个和小三电话对峙的正宫娘娘。
“嘁~”电话里的女人发出不屑的声音,和他卯上了:“她老公不是植物人吗?你别跟我说植物人一夜醒来……册那(沪上黑话,畜生的意思)!诈骗还讲逻辑呢!”
“……”
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又咒又骂。
二十分钟后。
女司机风尘仆仆拉开病房门。
进门,先对上程斯樾黑如锅底的脸,“看清楚了?我,植物人?”
女司机抬手指认床上的真凶:“妹妹说的。”
“……”
VIp病房很大,护士轻手轻脚推来一个加湿器。
程斯樾请女司机坐下,又亲手给女司机泡了茶。
女司机接过茶,呷了一口。茶香按摩唇齿,喝人嘴短,她老实闭上嘴,黑眼睛滴溜溜。
不说,纯看。
眼前的男人五官优越,身形颀长,右腿叠在左腿,那身病号服穿在他身上,让女司机产生了一种巴黎世家春季最新款的错觉。
她收回眼神:“能自拍留念吗?头一回进VIp病房。”
“……”
女司机还真掏出手机。
她走到病床边,似乎想跟床上睡着的女孩子合影。
程斯樾恨不得刀了她,他快步走过去挡在床前:“你想干嘛——”
话音未落,余光却扫见女司机亮出支付宝页面,往程墨的账号打钱。
她憨笑解释道:“妹妹给了太多车费,我退她五千。我只赚我应得的。”
“车费?”程斯樾重复。
“啊?你不知道?”女司机说,“哦,你脑袋撞破了,不知道正常。妹妹从沪东机场过来的。”
程斯樾瞳孔微缩,呼吸急了几分:“沪东机场?!她从沪城过来的?!”
女司机:“你不信?我那辆沪牌出租车就停在医院对面的酒店。妹妹下飞机就打了我的车,一路几乎没合眼,也没吃过东西。到了宁城又遇上堵车,离医院还有三公里路呢,妹妹就跳车了,一路跑过来看你。唉哟,真是作孽,去西天取经都没那么累。”
程斯樾胸腔剧烈起伏,脸上满是愠色。
怪不得这丫头那么狼狈,连袜子都湿了,病房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她都没醒,睡得毫无知觉!
她怎么不听话?为什么要过来?!
周勤和齐鸣又在干嘛?他俩拿着高工资不干活,在枫叶国喝尿吃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