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感觉自己很幸福呢!”
“有娘亲!有小红!有大家!”
幽琴看着怀中沉浸在睡梦中的女儿,目光中透露着无尽的柔和。
“傻孩子,娘有你才幸福呢!”
就是不知道,还能陪伴你多久了。
她眼中缓缓升起一抹忧色。
大雪连下三月,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而寒冷。
阿离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家门了,她站在铜镜旁边,整理着包裹在兔耳上的围巾。
阿离没有去过外面,只有当祭神的时候,她才被允许离开镇子。
她不理解,父母的说辞。
“大家都觉得阿离的耳朵很漂亮,所以不想看到阿离给耳朵围上围巾的样子吗。”
“可是这样很冷啊。”
阿离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在冬天,自己不能离开家门,为什么只能让别人看见她耳朵装饰着枫叶的形象,又为什么,自己会有一对与众不同的耳朵。
她很听话,却唯独在耳朵这件事上顶撞母亲。
“为什么阿离和你们不一样,阿离也许根本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她记得不久前,不满家中的禁足令,于是出言顶撞母亲。
当时感觉到无边的委屈包围着自己,如今却很是后悔自己之前的行为。
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自己还那样的不懂事。
“咚咚。”
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父亲的声音。
“阿离,是爹。”
阿离推开门,看见父亲站在雪天中,板着一张脸。
“爹,”阿离怯怯地应了声,“没有阿离,娘会过的更幸福吧,如果不是因为分心照顾阿离,娘的身体,不会这么差吧。”
看着女儿,公孙彦长叹一声,那冰冷的表情也彻底消融。
“爹,要谢谢你。”
阿离怔怔地站在原地,她原以为迎接自己的是父亲的训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句谢谢。
“幽琴她,体弱多病,这是先天生下就注定的,就连洪景天也毫无办法。”
对于母亲的身体,阿离是清楚的。
本来以为,是为了照顾顽皮的自己,才会积劳成疾。
原来,是先天的吗?
阿离心中略微好受一些,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也时常被自责所包围。
对于这样调皮、任性又总是捣乱、无理取闹的阿离,作为母亲的幽琴,却永远保持着温柔,和耐心。
“阿离,你长大了,懂事了,也到了,体谅别人的年龄。”
“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公孙彦缓步来到阿离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面前庭院中的倾盆大雪。
“那天,也跟今天一样,充满了狂风、暴雪,特别是,狂风山脉。”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
这几天,幽琴感觉自己的心,总是跳得很厉害。
随着年龄的增加,她心脏的衰竭也越来越严重。
“先天之气,损之有余而补不足。”
洪景天对此,也毫无办法。
“夫人,外面暴雪侵扰,你如今的身体状况,如何经得起折腾啊!”公孙彦满是担忧,眼见这天气剧变,气温下降到冰点,就连他身为习武之人,也都感觉到些许寒冷。
如今幽琴却突然说要去狂风山脉,在他看来简直是胡闹。
幽琴哼了一声,道:“公孙彦大家主,天天勤于家政,如今也晓得关心起幽琴来?”
她一甩衣袖,就往屋外走去。
“你们一家三口就没一个有良心的,两个天天练武,一个又对人家爱搭不理,还不允许我自己去散散心了。”
公孙彦拗不过幽琴,只能跟在她身边,又嫌其身穿一件皮袄不足以保暖,于是将自己的大衣也裹上去。
狂风肆虐,暴雪纷飞,挨家挨户都紧闭房门,整个街道上空无一人。
大雪深数尺,在重力作用和风力席卷下,踩上去只陷进去几寸,再底部的雪变得坚硬起来。
两人一路前行,很快出了镇子,绕过祭坛,向狂风山脉走去。
对幽琴来说,之所以要来到这里,似乎是她的心脏指引。
心衰,多发生于老年人身上,她先天体弱,故而心脏的衰竭在几年前就开始了。
其实幽琴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时日无多,这两天,梦中一直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在满是积雪的山路中狂奔,视角的位置也无比低矮,渺小。
山路崎岖,树木丛生,还有许多荒野妖兽的嚎叫。
幽琴觉得,那是狂风山脉。
这里的风雪比镇子上更胜一筹,地势的参差使得风暴如利刃一般擦着山壁刮过。
“那是?”
一群雪白的小丘在树丛中蠕动,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雪道夫。
一种兔类妖兽,浑身雪白,幼年长相和兔子几乎没有差别,而随着年龄,体型就开始逐渐庞大起来,两只前掌可以抓握东西,所以他们也可以和人类一样双脚站立,喜群居,战力不俗。
这一群数量不下二十,加上有积雪的掩护,即便是公孙彦,也不愿招惹。
刚想提醒幽琴绕路,却发现夫人眼神直勾勾盯着那群雪道夫。
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亦或者说这就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公孙彦也扭头看去,他眯起眼,观察着那群雪道夫。
许多大小不一的雪白身影,站成了一排。
对面,一个娇小的雪道夫,蜷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它尽可能将自己的身体埋在雪堆中,只露出一个脑袋,那脑袋上没有耳朵,脸上的泪痕早已凝结成冰。
它张开嘴巴,冲着为首的一个最为庞大的身影,发出咕咕的哀声,表达无边的委屈。
那身影似乎是这群雪道夫的王,身上除了雪白色,还缠绕着黑漆漆的纹路,隐约之间似乎有黑气从那纹路中释放出来。
雪道夫王的两侧有四个身形稍小的雪道夫,和其他的雪道夫不同,它们脖子上围着一圈雪白的绒毛。
此时它们走到小兔子的四角站定,将其围了起来。
怪异的叫声从它们口中发出,紧接着那四个身影手舞足蹈起来,似乎在做着某种仪式。
小兔子将全身又往雪堆里缩了缩,向着四面八方无助地哀嚎,似乎在这仪式的作用下十分难受。
“这是,雪道夫的元老,对即将离开族群同伴的祝福。它们,要将那刚出生的小家伙,逐出族群。”
只是因为,它没有耳朵,长得和它们不一样吗……
公孙彦看着那只小兔子,眼中闪过不忍之色。
仪式结束,那四个元老回到王的身边,叫了几声。
随后,除却那只小雪道夫,其他所有雪道夫,都转过身,往树林中走去。
“咕咕!”
小雪道夫嗖地冲出雪堆,四肢并用,向雪道夫王的庞大身影追去。
它不断发出叫声,想要吸引王的注意,迎着寒风阻挡,也费尽全力追逐。
那是它的母亲。
间距逐渐缩短,小雪道夫的叫声更加卖力,似乎,追上族群,就能回归其中。
“嗷!”
它的母亲身边,刚才四个元老中,有一个转身,冲它吼了一声。
它没有就此停下,绕开元老,继续追去,这时身体却被那元老抓住。
它不断挣扎,口中发出哀叫声。
雪道夫王浑身一颤,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元老手臂猛然用力,将小雪道夫向身后扔出,在风力的作用下,飞出很远。
雪道夫王突然转身,想追出去,那四个元老又挡在前面,口中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
王的声音愤怒,吼声震耳欲聋,它咆哮着,却最终停歇,它再看了眼小雪道夫——就落在公孙彦夫妇的不远处。
公孙彦见状,立即警惕起来,然而那雪道夫王只是往这边看了看,就带领族群,转身离去。
那只小雪道夫,看着逐渐远去的族群,眼眸中泪光闪动,哀叫几声,它眼前视野暗了下来,摔倒在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