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很宏大。
幽琴,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世家大族,很少有人像她那样,家喻户晓,又深受爱戴。
对于她的离世,所有人都很难过。
几乎整个镇子的居民,都自发前来了,包括其他三个家族的高层。
公孙彦站在墓前,看着坑中的棺木,眼神很复杂,有不舍、有伤感、有疲惫、也有歉疚。
一个星期,依旧没有凶手的消息,他已经倾尽整个公孙世家的力量,还有很多人的帮助,可是依然没有找到,也许凶手早已逃出通古镇,逃入狂风山脉。
“夫人,记得你总是希望,家族与家族之间,家族与平民之间,没有任何的区别,在这个镇子中,所有人都是一家人。”
泪水从公孙彦眼角流下,他朦胧着双眼,看着工匠们不断用铁铲,将土铲到墓坑内。
“如今在你的葬礼上,这个愿望倒是实现了。”
周围百姓也好,世家高层也罢,全都泣不成声。
公孙骏腾和公孙燕来到阿离身边,他们是习武之人,心性坚韧,如今双眼也满含泪水。
阿离本来以为,葬礼上的自己,会更加痛苦,然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流泪。
藏在心里的,是平静,还是绝望?
阿离说不清楚。
她缩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攥着,躺在里面的,是那片枫叶。
看着棺木渐渐被土壤掩盖,阿离脑海中循环的,却是自己对母亲的吵闹,和任性。
紧接着,又是一家人,快快乐乐的时光。
她知道,那种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早在七天前,就已经结束了。
当棺木被土壤彻底覆盖住的时候,阿离突然明白了,心里面的那种感觉,是空虚,是恍若蚀骨的孤独。
……
当失去了亲缘关系时,阿离以为,自己不会爱任何人,凭借理性,她觉得,十几年的时间应该让自己在那天的葬礼上,和大家一样,放声痛哭。
然而她并没有流泪,她知道自己的孤独,但对其并不理解。
阿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外人,在一个谎言下,当了十几年的主人,到后来,她又变回了客人。
阿离不清楚自己心中的空虚从何而来,是母亲吗?
可周围人说,她对幽琴没有感情。在那天的葬礼上,她冰冷的模样,仿佛一台机器。
“阿离,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已经,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娘和阿离,在雪夜相逢,也在雪夜告别,也算是老天的安排吧。
娘的心衰,早就已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娘,早就不该活着了。
只是娘看见了你,当时你好小一只,咱们娘儿俩的那次相逢,就仿佛,命中注定一样。”
阿离笑起来,她回忆起那信中的画像,父亲板着脸站在后面,而母亲抱着自己玩闹。
“阿离,谢谢你,给娘带来第二次生命。
希望你不要怪娘总是不让你出门,世人的心总比亲人的心,要黑。
说起来,娘也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为了多得到阿离的陪伴,骗了阿离十二年。
如今娘也得到应有的惩罚,希望阿离,不要恨娘。
娘常想,为什么只有具有血缘关系,才能,成为亲人呢,娘曾经见过,为了钱财,父子相敌、兄弟相残。
那这样的血缘关系,要来何用呢。
娘一直,都希望存在一个世界,在那片大陆,所有的人,不论种族,全部都情同手足。
阿离,和娘不是亲人,但娘、你爹、燕儿和骏腾,大家和阿离之间的羁绊,比亲人还要深。
阿离一直,是娘的女儿,只是,能听到你叫娘亲的机会,不多了,实在是,不多了。
往后的日子里,娘不在的日子里,阿离要记得,伪装自己的真实身份,直到遇见,像我们一样,可以接受阿离身份的人,世界很大,一定会有的;要记得,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要记得,冬天,注意保暖,不光是耳朵,还有手脚;要记得,好好吃饭,改掉挑食的毛病,不要总吃萝卜;
要记得,娘,永远……永远……
爱你。”
葬礼上消失的泪水,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断喷涌而出。
其实阿离爱母亲,很爱。
她选择相信母亲,相信母亲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相信那是一个充满了光明的地方,一个,所有人,不论种族,情同手足的世界。
阿离收起油纸伞,雨已经停了,夜空清澈如洗,繁星点点。
她觉得,母亲现在,就是其中一颗星上,看着自己。
“嗯?”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阿离回头看去,却只有一张纸。
她站起身,将纸捡起。
上面寥寥数字,却带给她极大的希冀。
“信,去了狂风山脉。”
她环顾四周,除了阁楼下路过的镇民,周围空无一人。
来不起多想,她起身,向镇外走去,即便这有悖于和家人的约定。
她要亲自去问信,杀人魔的事情。
……
不远处,一个小巷的角落。
一团漆黑的人影浮现,来到一白衣少年身边。
“事情办妥了?”
少年开口问道。
影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
问少爷命他守在无心寺周围,对那少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却只是让他将信的行踪传递给公孙家的那个小千金,也不晓得在计划着什么。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影重新隐入黑暗。
“小红,我找到离姑娘了。”北堂问对来人露出笑容。
“真的?小姐没事吧?”小红语气惊喜。
北堂问有些无奈,道:“当然是真的了,你还不相信你问哥哥?别担心,离姑娘没事,只是出去散心了。”
闻言,小红放下心来,她上前一步,挽住北堂问的胳膊。
“我和你能相会的日子可不多,好不容易等到诗会这天,又因为你耽误这么久,说,该怎么补偿我。”
北堂问装作凶狠的样子,吓唬少女。
少女踌躇片刻,踮起脚尖,在北堂问脸颊轻啄一口,又瞬间低下头去,双颊通红。
本就是作弄这妮子,没想到会有如此突然的动作,北堂问也不好意思起来。
他轻咳两声,另一只手在小红头发上揉了揉,道:“家族不反对咱们之间的事了,就差三月后的比武大会,等我一举夺冠,到时,我娶你可好。”
“嗯!”
少女低下头,轻声应道。
星光下,两人相拥,远处,钟声绕梁,余音不绝。
这是承诺,也是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