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似乎死了,但是又没死掉。
明明活下来了,却还是丢了命。
既然公主都能预言,那么有命中注定这种事情也是正常?
富贵是因为杀了人所以注定要偿命吗?可是他见过太多逍遥法外的恶人,若是真的有报应这种东西,他们早该死了。
他觉得自己卑劣。
他不希望富贵死,但是真听到他的死讯,他又觉得安心。
这意味着,他不用面对私心和职责的两难。
富贵做错了一件可能算不得错的错事,他为此付出了性命,并且不是死在他手里,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可是,明明他以往视而不见过那么多次,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了?为什么偏偏这次他会良心不安?
或许是富贵的灵魂太过光辉伟大,以至于他无论做什么都会显得卑劣?
他不知道。
吴宗禹脑子里想了许多,纷纷杂杂,如同解不开的线团。
但最后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富贵的容颜。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没有时间带着富贵的尸首回家。
何况,他不认识富贵的家人,若是去找寻,又要耗费许多时间。
“让他入土为安吧。”
这句话宣告了富贵的结局。
他这一生,大部分时间平平无奇,到死时年纪也不大,但是他的故事,将会写入县志,他会成为有名有姓的英雄。
吴宗禹非常忙,他要安排的事情有很多。
又过了几日,村民们下山,他带着小珠离开了这座承载他许多记忆的山头。
而此时的郑珣,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朝中诸事已经容不得拖延,皇帝不可能放昏迷不醒的郑珣留在此地。
所以,把手中的事情一一安排下去后,他就决定带着郑珣回京城。
郑珣的身体在袁大夫和赵院的照料下没有恶化,吕梦颖每日为她翻身、按摩、活动四肢,兢兢业业,倒比郑珣更像一个疲惫憔悴的病人。
魏雁行终于回到郑珣身边,不过他能做的实在不多。
他焦灼难安,于是抢了车夫的马鞭,在外头寸步不离地守着郑珣。
回到京城后,已是初夏时节。
他们一行人低调地进了宫,皇后带着一干后妃早早候着。
后头还站着几位皇子。
郑珣被移到轿子上,抬回了明珠阁。
知春之诚跪在地上迎接,两人眼眶通红,自打听到郑珣出事的消息,他们都没怎么睡好吃好过。
看到郑珣安稳躺在床上,他们有条不紊地让明珠阁运转起来,心中却是一片迷茫。
跟在郑珣身边的时间并不长,但在宫中,跟了一个主子,他们身上会打上主子的烙印。
自此以后,主子的荣辱便是他们的荣辱,但凡主子有个万一,他们就将迎接漂泊的命运。
这看起来十分不公,当然也确实不公。
可时代推着他们前进,他们别无选择。
把自己牢牢绑在主子船上的奴才,才能得个善终,毕竟,不管是哪位上位者,都不会愿意看到下人摇摆不定。
他们必须忠诚,不得不忠诚。
他们算是幸运,郑珣性子不算苛刻,也十分大方,地位足够高,又有些神鬼莫测的本事。
两人都是聪明人,毅然决定全心全意、至真至诚地待她。
本以为未来一片大好,但是命运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的无常。
看着太医们鱼贯而入,宫中的贵人们尽数等在外头,他们清楚地看到了自己以后的道路。
若是郑珣活着最好,若是她死了,一辈子为她守灵,会是他们最安稳的选择。
他们脑袋里乱成一团,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郑珣是外来的灵魂,但是她的安危却牵动着整个皇宫,甚至整个大雍。
正在等待的众人十分压抑。
忽然,贤妃站了起来。
六皇子心神都在郑珣身上,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万万没想到,贤妃竟然冲到皇帝面前,扬起了手。
“贤妃!”皇后大惊失色。
“母妃!”
贤妃胸腔剧烈起伏,扬起的巴掌到底没有落下去。
预感到这里即将爆发一场大战,皇后顿觉头疼,连忙把下人们都打发下去。
“大雍的未来重要,我知道,”贤妃死死盯着皇帝,眼中尽是怨怼,“但是大雍不是珣儿一个人的大雍,你们是做什么的?我们是做什么的?满朝文武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让她陷入如斯境地!”
当初的郑珣多瘦啊。
她每日盯着膳房,想尽办法为她补身子,好不容易让她长了点肉,但是这一次,竟瘦成了一具骷髅。
“你们只想着利用她!她是什么工具吗?你们要用她的命去换大雍的安稳吗?!我告诉你们!我不同意!”
因为疏忽,她已经失去了一个甜果儿,她现在就只有斯南和珣儿,谁也不能伤害他们分毫。
有那么一瞬吗,她甚至冒出点疯狂的念头。
大雍要亡就亡吧,但是珣儿不能出事。
大不了她带他们隐居深山,她一个将门虎女,这点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世间太平与她何干?
她只希望她身边两个孩子好好儿的。
六皇子回过神,怔怔地看了一眼爆发的贤妃。
在他心里,娘亲的形象一向是温柔的,没想到,她发起火来,竟然连皇帝都照骂不误。
“贤妃,你冷静点……”皇后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劝道。
“我怎么冷静?我冷静了,珣儿就能醒过来吗?”
“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如今的场面,但是贤妃,珣儿也是皇上和本宫的孩子,我们不可能不心疼,你也适可而止。”
“得了吧,什么心疼,以前甜果儿安安静静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心疼,如今她有本事了,你们倒是心疼了!”
皇后语气软下来:“那时候我身子不好……”
负责这一切的良妃接过她的话:“是我的疏忽。但是……你们难道不知道宫里的人什么样子?难道不知道不受宠的公主什么样子?该给她的,我一样没少给,我不是她娘,也不是你这个平姨,她保不保得住自己的东西,可跟我没有干系。”
她歪了歪头,嗤笑道:“你们这群人,跟我也没有差别,她还是三公主的时候,你们有几个管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