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友徳刚刚受了一顿家法,尚未缓过神,还得用最响亮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很快就有些气喘吁吁。
稍稍停顿片刻他才继续道:“但是梁家其他人与此事并不相干,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最后落得什么样的结局,皆是我罪有应得,只求大家放梁家一马。”
族长诚挚道:“不管是梁家还是友德都不曾想过推卸责任,为表歉意,梁家愿捐赠七成家财作为补偿!”
梁家的态度和补救的措施都是可为典范的程度,但是因为他们的耳目都被盯着,根本没来得及获取最新的消息。
因此他们不知道,这件事里还存了另一件隐患。
梁友徳郑重地跟百姓道过歉,又重新回过身子面对乐正宏。
片刻的寂静过后,乐正宏目光幽深地问:“你说梁家无辜,那么梁家侵占土地之事,也是你一人所为?”
乐正宏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很显然,他并不相信梁家真的清白无辜。
族长心沉到谷底,他目光晦暗地看向一旁的梁友徳:“你还隐瞒了什么?”
“侵占土地?”梁友徳懵了。
乐正宏严厉地问:“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什么侵占土地,我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
在大雍,土地不可私下买卖,实在无主也会收归官府,然后重新划下去。
但到底是交通不便的古代,朝堂对县以下的地方管控力度不足,所以土地在私底下还是能以各种名义流转。
这种事情不闹大还好,闹大了同样是一项重罪。
张三忍不住嘲讽:“你不知道?若不是你们梁家趁火打劫,逼迫我们卖了土地,逼迫我们自卖自身,我们哪里会去帮你们偷土?”
若是这个时候梁友徳还意识不到异常,那他就是世间第一等的蠢货。
他看向张三,认真道:“土地到了谁手里,契书上写了谁的名字,一切都有迹可循,我一时糊涂差点铸下大错我认,但是侵占土地之事,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李四生怕其他人以为他们在胡诌,连忙道:“乐大人,其他的事情他们梁家还可以狡辩,但是我们的主家可是梁家。”
梁友徳蹙眉:“我承认梁家确实是你们的主家,但我是通过正规的牙行找到的你们,你们的土地可跟梁家没有丝毫的关系。”
“行了,公堂之上,勿要喧嚷。”
乐正宏早有准备,拿出几张身契:“梁友徳,你说梁家不曾侵吞土地,但是受害之人不只公堂上的张三李四,还有很多,而这些契书上,确确实实盖了你梁家主的印章。”
梁友徳脱口而出:“不可能!”
乐正宏手里的契书可有半个手掌高,那么多的契书,若是梁家的土地变动,他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但今日站在这里的,还有其他苦主。
他们虽说不像张三李四一样卖身为奴,但是因为失去田产,如今也只能去大户人家做佃农。
种其他人的地和种自家的地如何能一样?
他们对梁友徳可谓是恨之入骨。
梁友徳这一否认,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下头的苦主们怒骂的怒骂,哭诉的哭诉,有激动的简直恨不得冲上台和梁友徳当面对峙。
幸好今日护卫森严,场面才不至于失控。
梁友徳面色凝重,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大人,我梁友徳事无不可对人言,此事必有隐情,还请大人当着各位查个清楚,还草民一个清白!”
因为苦主太多,乐正宏早就从他们手里拿到了证词,今日也只叫了几位上来当面询问。
这些人家失去土地的原因各不相同,但处处都透露着人为的影子。
他们最开始并不知晓幕后黑手是“梁家”,但是乐正宏查到此处,派人去一一调查情况,最后才发现这些土地都落到了梁家手中。
梁友徳的话掷地有声,他一副坦荡的模样,苦主们虽然仍然怀疑,但在侍卫的控制下,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
“草民家中父母都是老实本分之人,有一日,父亲上山被毒蛇咬了一口,幸好被一个过路之人所救。父亲对救命恩人感激不已,又没有防备之心,结果竟被引着沾上了赌,最后输得断了一只手,家中的祖产也易了主。”
“梁家之人在官府皆有记录,本官也曾派人暗中走访,却发现梁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人能和你父亲的救命恩人对得上号。也就是说,那个引你父亲沾上赌瘾的,并非梁家人。”
……
“草民并非京城本地人,早些年逃荒过来投靠嫁京城的姑姑,草民又有几分本事,所以没几年就置办下一些田产,由此才在京城安了家。后来家业越来越大,草民便雇了些人帮忙打理土地,但是去岁,草民的儿子因为争执打死了一个行商,为了免去孩子的牢狱之灾,草民不得不倾家荡产,堵住对方的嘴,幸好,对方掏空草民家产之后并没有得寸进尺,直接回了老家。”
“也就是说,自始至终,你就不曾见过梁家人,这件事明面上也没有和梁家产生联系?”
“是的。没过多久草民就发现这件事十分蹊跷,于是特意打听了一番,却听说那个所谓被草民儿子打死的人好好儿地离开了京城,可惜草民再去寻=找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若不是觉得不对劲,为了儿子,他一定会把事情瞒得严严实实。
连续问了十人,每个人丢失田产的细节各不相同,但唯有一处共同点,就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梁家人的影子。
这下不仅是台下的百姓,就连梁友徳和那些苦主都觉得摸不着头脑。
大皇子实在没忍住,惊叹地问了一句:“梁友徳,你真的是梁家家主?”
梁友徳苦笑:“确实如此。”
“那你怎么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三皇子捂住他的嘴:“大哥莫要干扰乐大人查案。”
大皇子拍开他的手:“你不好奇?”
“好奇的……”
“那不就得了。”
皇帝轻咳一声,闹腾的两兄弟立即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