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魂归故里
凌虚收起孔雀团扇，却发现顾震威已经不见了，四下苍茫，寂寥无人，唯有飒飒风声。
忽闻远处传来阵阵哀嚎，似是有人痛哭流涕，他循声望去，见一支送葬队伍，正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两人，身着麻衣，腰缠草绳，面容憔悴，神色悲戚。
二人身后，是几位妇人，个个哭天抢地，泪如雨下。
其中一位年约五旬的妇人，更是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昏厥，身旁的人，连忙伸手搀扶。
凌虚认出，这是苏玉娘的母亲，队伍中央，一口素白棺材格外醒目。
苏母哭诉：
“我苦命的玉娘啊！你本应在大喜的日子，身披凤冠霞帔，与你的良人，拜堂成亲，成就百年好合的美事啊！
为娘看着你穿上嫁衣的模样，满心欢喜，就盼着你往后的日子，和和美美，儿孙绕膝。
可老天爷啊，你为何如此狠心！迎亲花船行至海上，怎就莫名起了大火啊！
我的玉娘啊，你在火海里该是多么害怕，多么绝望，你呼救了吗，有人去救你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的玉娘就这么孤零零地去了，连块尸骨都没能留下！
玉娘啊，你走了，为娘往后可怎么活啊！
你还那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享受夫妻恩爱，没来得及生儿育女！
怎么就被大火吞噬了呢！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把我的玉娘还给我，还给我啊！”
苏母神情恍惚，双手颤抖，轻轻抚摸着棺材，泪如雨下。
按照习俗，衣冠冢需用死者临终前的衣物下葬，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让苏母连这最后的念想都难以找寻，怎不让她痛心疾首。
凌虚见此情景，心中一阵恻隐，走上前去。
他从须弥戒中，取出红珊瑚步摇、金丝绣制的翟衣、孔雀团扇。
这些皆是苏玉娘死亡当日的随身物，凌虚双手捧着：
“大娘，晚辈偶然寻得这些玉娘当日的物件，望能聊表寸心，慰藉您的思念之情。”
苏母闻言，缓缓抬起头，她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泪水哽住了喉咙。
她颤抖着接过这些衣物，紧紧地抱在怀中，在丫鬟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近棺木。
缓缓捧起红珊瑚步摇，轻轻抚过珊瑚纹理：
“玉娘，你最心爱的步摇，娘给你带来了。”她将步摇轻轻置于棺材内。
她展开金丝绣制的翟衣，轻轻托起，在丫鬟协助下，小心翼翼地放入棺内。
最后，拿起孔雀团扇：“我的儿啊，愿这扇子，能为你扇去尘世纷扰，往生极乐。”
放置好这三样物件后，封棺仪式正式开始。
道士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围绕棺木踱步。
他不时洒下一把把糯米，意图驱散邪祟，让苏玉娘的灵魂得以安息，保她往生之路顺遂。
随着道士一声高喊：“封棺！”四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走上前，他们身着麻衣，面容肃穆。
每人手持一根粗实木楔，和一把锤子。
家丁们将棺盖抬起，悬于棺木上方，此时，众人哭声愈发悲恸，苏母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她双手伸向棺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
棺盖缓缓落下，家丁们用桐油石灰，将棺材缝隙细细封好。
开始用锤子敲击木楔，随着最后一根木楔被钉入，棺木彻底封合。
封棺完毕，众人“扑通”一声跪地，行三拜九叩大礼。
他们额头触地，久久不起，哭声回荡在荒野上，闻者无不心酸落泪。
随后，众人齐声悲嚎，抬起棺材，朝着墓穴走去。
到了墓穴边，棺材被缓缓放入，苏母抓起一把泥土，撒在棺材上。
“我的儿啊，此去黄泉路，你要一路走好……”
众人也纷纷动手，不多时，一座新坟便立在了荒野上。
待一切结束，送葬队伍渐渐散去，唯有那座孤坟，在风中默默伫立。
墓碑上，刻着“苏玉娘”三字，一阵空灵缥缈的声音传来：“你终于来了。”
凌虚猛地转身，却见四周空荡荡，唯有风声呜咽，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定了定神，问道：“你在等我？”
“我不确定，我出嫁那日，婢女捧着螺钿漆盒，将什么点在我的唇上？”
凌虚微微皱眉：“你是苏玉娘！那日，婢女跪坐在侧，指尖蘸取玫瑰膏，点在你的唇上！”
“我因贪吃了什么点心长胖，导致金丝绣制的翟衣，有些紧身。”
“七返糕！”
“我穿过九曲回廊，透过团扇，看到廊下系着什么？”
“同心结红绸！”
“果然，当日跟在我身边，我却看不见的人，是你。”
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凌虚急忙双臂交叉，侧身避风，衣袖呼呼作响。
待风停沙息，他缓缓睁眼，却见苏玉娘正站在面前。
她身披金丝绣制的翟衣，发髻上插着红珊瑚步摇，手持孔雀团扇，遮住了脸。
苏玉娘与凌虚相对而立，却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沉默良久后，凌虚想起当日，让苏玉娘放下孔雀团扇的催妆诗，于是念道：
“玉面桃花映春枝，今日良辰成佳时。扇掩娇容心暗许，愿结同心永不离。
往昔相逢情根种，朝思暮念意痴痴。红烛摇曳良缘定，盼卿落扇展芳姿。”
苏玉娘听着催妆诗，娇躯猛地一颤，眼中泪光闪烁，手中的孔雀团扇，缓缓放下。
她伸手指向不远处，一棵老槐树，身形瞬间化作尘土，洒落在坟茔上。
凌虚来到了老槐树前，槐树枝干盘绕，树皮粗糙皲裂。
树干上竟有一扇木门，刻着“栖云”二字。
他略一沉吟，右手探入须弥戒，取出一把同样刻着“栖云”的钥匙。
刹那间，门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锁孔，凌虚手持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
门缓缓打开，凌虚抬脚迈进树洞中，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淡淡木香。
他目光如炬，迅速在四周扫视一圈，被一幅画所吸引。
画中女子正是苏玉娘，身披金丝绣制的翟衣，发髻高挽，红珊瑚步摇斜插其间。
她手持孔雀团扇，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秋水盈盈，顾盼生姿。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凌虚转身退出树洞，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瞠目结舌。
哪里还是方才那片死寂的荒野，竟是一处热闹的码头。
这里人来人往，船夫们齐声吆喝，装卸货物，场面热火朝天。
商船林立，千帆待发，船头的旗帜，在江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