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阳听完怔了怔，虽然自己与夏清衍当了四年多的同班同学兼铁哥们儿，夏清衍退学了多少有些不自在甚至是难过。
谢乾没说很多，却辨析得出句句出于真心，那种说出口的语气的情感却又明显超过友情，朱阳脑子里闪过些他之前和夏清衍说过的猜测。
谢乾不会真的……
他们俩……
朱阳掐灭在脑海里闪过的龌龊想法，轻抚他说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谢乾嗓子发干沙哑，像是在阐述说明白，想都没来得及想就脱口说了出来，“你不知道我喜欢夏清衍，他说他会对我负责。”
教室里除了他们俩人便没有其他人了，即使朱阳早在之前就猜测过两人逾越铁哥们儿的关系，但从谢乾嘴里实实在在蹦出来时还是不由地吃了一惊，呆愣片刻才眨了眨发涩的眼睛。
……他好像撞破了什么秘密，连身体都虚真地僵硬了几分。
衍狗口中说的对象就是谢乾。
什么时候开始的？
朱阳脑子里一下子没控制住闪过许多问题。
谢乾靠在他身上，朱阳也知道谢乾把这份情感的秘密告诉自己是有很信任的成分在里面，肯定是憋坏了，想找个知心的人谈谈心，想想也就自己比较合适。
谢乾眼圈发红，脑子烧得发烫思绪却还是清晰，带着点鼻音哑着嗓子难过地问：“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无奈又委屈。
执着又倔强。
莫名地让人心疼。
十七岁的年纪，很单纯的少年。
谢乾滚烫的温度让朱阳回过神来，鉴于他对夏清衍的了解程度，轻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衍狗不会不要你的，他说到做到。”
敞开心扉之后，朱阳在某些方面也不可能对谢乾不管不顾，处于高三紧张学习的阶段朱阳在课余时间会帮谢乾补补课，带动他学习。
尽管一对一辅导的效果没有夏清衍辅导的好，但好歹能转移谢乾的注意力，免得整天瞎想些没用的。
多一个人多一份乐趣，这个学期刘铭聪也住宿了，刚住宿时信誓旦旦说争分夺秒冲刺高考，接着又上演一出兄弟情，引得这帮人抚掌大笑给足了面子。
八班这帮人聚在一起总是趣味无穷，折腾瞎搞的鬼点子真多，刚考完试不久就团聚在宿舍，朱阳也把谢乾拉过来一起，说自己搞自己没意思，融入集体才真正有味儿，又神经兮兮说很刺激。
神秘莫测跟见不得人似的稀奇。
摸不清头脑的谢乾就被朱阳糊弄过去了，这帮人嘴上说的刺激跟谢乾理解的刺激压根不在同个档次，就是窝在一起在宿舍里看惊悚恐怖片。
熄灯后的宿舍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影片音响在宿舍里炸开，低沉诡秘。
对这类片子看多了的谢乾真没觉得有多恐怖，看到一半这帮盛气火旺、张扬的少年们谁也不嫌弃谁，搂搂抱抱闭着眼破口喊着“谁怕谁是孙子”。
诡异音响止不住往外漏，少年们句句爆料粗话试图分散注意力。
这个年纪，真的很单纯很幼稚，不过无论有多幼稚的举动总有人陪着你一起闹一起笑。
最后猛烈的叫喊声影响到其他同学睡觉还把宿管大爷请上来了，宿管大爷拿着手电筒在宿舍里压着嗓门给这帮兔崽子教育了半个小时才安然转身走了。
大伙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默契地笑了，开始笑着说谁嗓门大，谁胆子小。
七嘴八舌总结下来才发现影片的情节都没看完整看明白，光顾着破开嗓子喊叫去了。
时序更替，离高三上学期结束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谢乾偶尔会去小区，会和周笛去网吧，会和朱阳他们一起去吃饭，某些他自己也没察觉的习惯不经意间、或多或少遗忘在某个角落。
四季更迭，秋去冬来。谢乾不知不觉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教室里属于夏清衍的课桌自始至终都摆在那。
江建辉看着后排那张课桌上堆成山的书本，微乎其微叹了口气才开始上课持续了将近一年。
回首夏清衍不在身边的这年，其实谢乾周身都有朋友在，总有喧哗与骚动……其实并不孤独，只是心里的空落。
离高三下学期越来越近，期末考试结束后是十天的假期。
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二月春寒料峭，谢乾坐在驶往m市的高铁，耳朵里的耳机自顾自的播放音乐，窗外幕幕划过的路景，刚映入眼帘就一闪而过。
将近三个小时后高铁缓缓稳稳停下来，这个车站谢乾来过好几次了，算得上识路，拉着行李箱穿过候车区。
候车区是一片乌泱泱全是人，少年肩背放松靠在椅背上，坐姿平添了少许慵懒。耳朵里塞着耳机，稍稍疲态的身躯仿佛是静坐候车许久。
过了一会儿，少年站起身来微低着头，将拉至下巴的口罩重新戴上，碎发散下来遮住眉眼。
车站里摩肩接踵，从少年身边路过的年轻女生频繁回头看，忍不住用手掩唇轻声尖叫。
男孩子虽然脸上戴着口罩，微低着头摆弄手机看不清脸，但身高和气质极其出挑，扎进人堆里一眼就引人注目。
对方抬头的瞬间，谢乾心头一紧，嘴比脑子反应更快，猛地朝他喊了声：“夏清衍。”
他希望自己没看错了……即便只是某个瞬间某一眼。
周遭人声鼎沸，广播毫无情感念着信息，那声大喊的名字被淹没在喧嚣聒噪里，片刻没了回音。
对方明显愣了几秒，是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取下耳机抬头望了望周身人群。
检票上车的乘客层层拥裹谢乾，对方只停留了一会儿便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夏清衍。”眼看对方越走越远，他快急疯了直接把碍事的行李扔在原地，逆着人群追逐那道他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这段距离就好像他把夏清衍远远甩在身后不理不睬的距离，原来这般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只有夏清衍这个傻子不声不吭全都接受了。
很多事情只有自己亲身体验才知道并不是自己单纯想得那样。
莫约还有五米。
四米。
三米……
距离在拉近，谢乾忽然看见有女生拿着手机向他眼前这个人走近。
眼前的这个人停了下来，谢乾本就心里烦躁，加快脚步走上去对女生语气不善道：“他有对象了。”
耳际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少年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僵了僵，突然间不敢去看身旁的人，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他这边扫去。
谢乾脸色不太好，眉眼间满是烦躁，见女生还愣在原地，他又强调一遍：“他，有对象，听不懂人话吗？”
女生愣了几秒，还没开始就被拒绝，还是被帅哥冷声拒绝，脸色难看转身就走，嘴里还嘀咕什么。
终究赶上了，谢乾没和他废话，二话不说就把他的口罩粗暴扯下来。
口罩扯下来的那刻，谢乾就知道自己没看错。
周身喧哗，两人对视了许久，对方的眉眼是自己极其熟悉的样子。
谢乾的眼底明显涌出浅浅的水色。
“谢乾。”过了一会儿，夏清衍轻声喊他的名字。
好像是在确认，在呢喃，又好像只是单纯想叫叫让他日夜思念的人的名字。
周遭人来人往，话语不间断，夏清衍往前走上半步，伸出手把人紧紧拥进怀里。
他喜欢抱着人间这团温暖的旺火不说话。
怎么回事？
自己等了一年等回来的人，此刻被他紧紧拥裹在怀里，不应该高兴吗？
可他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是鼻腔酸涩，眼眶湿热。
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直逼他忽然不习惯这个熟悉又久违的拥抱，身体都僵硬了几分。
他忍不住了，头回受这么大的委屈，像是被人蛮横不讲理甩了一般。清亮的眼眸被蒙上厚厚一层水雾，眼眶里的泪珠源源不断往外涌。
谢乾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脖颈肩窝里，温热的泪珠沾染他的皮肤滑进衣服里，洇湿了一片衣料。
谢乾咬着唇，抽泣声被生硬压下去大半，整个人都在他怀里微微颤抖。
“不哭了，”夏清衍抬手揉了揉他后脑的头发，心疼得要命，轻声低哑道，“我回来了就不走了。”
有路人从两人身边走过时，看到两人亲密拥抱在一起，忍不住大胆猜测道：“这俩兄弟感情真好。”
谢乾眼圈湿红，眼角的泪痣湿润，睁着清润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夏清衍也没想到在高铁站能遇见谢乾，以这种方式再见。想想也是，谢乾会提前几天来m市，他抬手擦了擦他脸上未干的水渍。
两人没在这浪费时间，谢乾找回行李就被夏清衍牵住手往外面走。
出租车在马路边上等了有几分钟，司机脸上的不耐烦显而易见，借口说浪费他的时间要多加钱。
夏清衍毫无怨言接受了。
在车上谢乾没头没脑说了句：“我要吃你做的饭菜。”
夏清衍说了声好，让司机在前面的红绿灯路边停车，付好钱下车，然后把行李箱都存放在便利店里就去买菜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奇怪的是没有那种久别重逢的奇妙感觉，也没有那种破镜重圆的不期而遇。
两人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已分开而已，谢乾不过多问也不想过多提及，谁都有自己的说不出口的苦衷。
走进小区，头顶绝缘塑胶包裹的黑色电线交织在一起，将头顶的天空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几块，每家每户阳台上挂着透着阴冷寒气的衣服。
行李箱在地上咕噜摩擦前行，谢乾微凉的手拢进夏清衍温暖宽厚的掌心里，走在青石板路上的脚步轻轻缓缓。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之间并未分开，只是空虚度过了一年。
有邻居大爷认出谢乾，谢乾也是有礼貌打声招呼就走。
“怎么认识的？”走了一小段路，夏清衍问道。
“下棋认识的。”
回到家，夏清衍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把谢乾死死拥进怀里。
谢乾沉默不语，一年的等待让他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再加上方才站在这扇紧闭了一年怎么敲也没人打开的门板唤起他的回忆，难堪委屈的情绪从心头奔涌而来，他扭头张嘴在夏清衍侧颈上咬下去。
谢乾没顾念很多，没刻意控制力度，咬得极其狠厉。
夏清衍没吭声，疼得眉心都没皱，只是眸光淡淡垂下。
那点皮肤被谢乾咬破了皮，淌出血丝来，血腥味悉数停留在他口腔里。
谢乾咬完之后还觉得不够宣泄掺了炸药随时爆发的情绪，冷漠推开他命令道：“把外套脱了。”
夏清衍只愣了两秒，言听计从把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里面是件单薄的白色衬衫，颀长的身形轮廓被勾勒分明。
谢乾不说废话，毫无征兆抡起拳头照着他的胸膛砸下去，也没说让他还手的话。
夏清衍知道谢乾憋坏了，在宣泄他积压许久却无处释放的郁闷情绪。
谢乾下手没轻没重，眼睛空洞看着被一拳拳砸下去的那处，拳头被衬衫上的纽扣时有时无硌印，手背骨节摩擦出微红圈点。
夏清衍不吭声，纹丝不动，任由他一拳拳砸下来，只是红着眼眶默默看着他。
谢乾没多大变化，只是削瘦了很多，个子长高了。
等谢乾宣泄够了，他穿好外套后拉过谢乾的手帮他轻轻按揉，半晌说道：“气消了吗？”
霎时，谢乾粗鲁抽出手来，小宇宙爆发，破开嗓子朝他吼道：“气怎么消得够？你特么叫我开学等你！我等了你一年！你特么凭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特么凭什么删我微信把我拉黑！”
冷静和理性在一句句的质问中完全崩塌。
可他心里还是好委屈好难受，他想不讲理地骂人和指责，想要抱怨和诉说。
“对不起，”夏清衍靠近他，伸手搂紧他的腰，“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等久了。”
“滚，”谢乾用力挣扎，冷漠粗暴将他往后推，“滚蛋！”
“我错了，是我的错，”夏清衍双臂紧紧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声音闷哑，“你打我好不好，打到你气消了为止好不好？”
“你错哪了就说错！”谢乾吼着，声音颤得厉害，眼皮轻轻闭合眼睫就湿了，声音带着点哭腔，“这事又不是你的错，你特么又没说哪个学期的开学。”
明明想要不讲理，脱口时却又讲明理由。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抛下你了。”夏清衍心口闷疼酸楚，哑声说，“不生气好不好？”
“不好，我现在整个人都要气炸了。”谢乾声音轻颤带着点鼻音，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水汽，浓密的睫毛上沾了细密的水珠。
夏清衍把人抵在门板上，他胸口闷疼，抬手轻抹了抹谢乾湿红的眼尾，然后凑过去吻他眼尾的泪痣，尝到满唇咸涩的滋味。
夏清衍捧着他的脸，偏着头就要吻他软绵的嘴唇，却被谢乾偏脸躲过了。
“不给我亲？”夏清衍说。
“惹我生气了，”谢乾一眼都没看他，冷着脸红着耳朵说，“罚你不准亲我，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再说。”
夏清衍愣了几秒，被他幼稚的举动惹得心情隐隐舒畅，放开他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