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梁最终还是滚落到了地上。
有薄慕洲挨了这一下缓冲，唐婳和陈清河并没有被砸到。
但唐婳掌心都是血。
薄慕洲的血。
“薄慕洲！”
唐婳、陈清河已经移开了灵灵身上的横梁。
陈清河小心地将灵灵抱在怀中，看着薄慕洲脑袋下面晕开的越来越多的血，他脸上也写满了焦急。
“小洲，你快醒醒！”
薄慕洲趴在地上，没有分毫的反应。
“老大！”
孟川方才帮着救援团队救了一个孩子，把那个孩子安顿好后，他也找来了这边。
他怎么都不敢想，推开摇摇欲坠的屋门，看到的会是这么一幕。
最是强大、坚硬的老大，如同脆弱的孩童一般，毫无知觉地倒在地上，他后脑勺渗出的血，都漫到了他额前。
孟川止不住又想起了四年前，老大自杀的那一幕。
他慌得彻底失去了冷静，他抖着双腿上前，等走到薄慕洲面前的时候，他直接重重跪倒在了地上。
“老大，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睁开眼睛……”
薄慕洲连睫毛都没有轻颤一下。
孟川颤着指尖，想探一下薄慕洲的鼻息。
可抬起手之后，他又有些不敢，他怕，会再感觉不到老大的分毫气息。
终究，他手指还是探了过去。
他还有气，就是气息特别微弱。
仿佛，风一大，便会把他仅有的气息吹散。
“老大，你坚持住，你不能有事！”
孟川哭得直抽搐，谁都不敢不相信，面前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无家可归的孩子的人，会是那位斯文冷漠、不苟言笑的孟特助。
“孟川，你扶住小洲，我把他背出去！”
陈清河把灵灵放在唐婳怀中，他连忙就想试着把薄慕洲背起来。
孟川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用力擦了把眼泪，就帮着陈清河把薄慕洲背了起来。
唐婳抱着灵灵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失去了魂魄。
余震已经停歇，可她的心，却仿佛被锤子砸着，一下下摇晃。
她恨薄慕洲，可她并不想，他为了救她而死。
她希望这一次，他能活下去。
很快，他们就到了救助站那边。
医生给灵灵看过，她的伤倒是没什么大碍，好好治疗，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但薄慕洲的伤太重，这边的医生治不了。
医生建议唐婳他们赶快带他回帝都治疗。
孟川是陪着薄慕洲坐私人飞机过来的，陈清河、唐婳陪着他一起回到了帝都。
过了将近有十五个小时，薄慕洲才被从急救室推了出来。
“医生，老大他怎么样？”
“医生，小洲怎么样？”
孟川、陈清河同时迎了上去。
孟川眼都哭肿了，陈清河眼角也泛着明显的红，显然，他也不希望薄慕洲就这么死了。
“他的命暂时是保住了，但他脑子里有淤血，压到了神经，暂时无法清出来，不确定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脑子里有淤血？”
孟川急得眼泪又渗出了眼角，“不能想想别的办法清出来吗？”
医生轻轻摇头。
“那可怎么办？”
孟川从来没这么仓惶无措过。
他死死地抓着医生的手，仿佛他是茫茫深海中，他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有时间长了淤血会自己化开的先例，不过，大多数人都是被后遗症困扰一生。”
“那老大大概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孟川此时完全没有形象包袱，他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医生如实回应他，“我之前接触的病例，大多是记忆方面出现问题。”
“当然，也有人智商退化，变成……傻子。”
变成傻子……
孟川身体猛然一僵，他直接惨白着一张脸跌坐在了地上。
他不敢想，有朝一日，那么强大、聪慧的老大，可能会变成傻子！
唐婳脸色也不好看。
薄慕洲在急救室的时候，她唯一的祈求，就是希望他能活下来。
因为她不想再欠他人情。
他活下来之后，她又怕他会变成傻子。
她其实觉得，薄慕洲这只恶魔，哪怕变成傻子，也是罪有应得。
可糖糖太依恋他，她怕他变成傻子后，糖糖会难过。
薄慕洲被送进加护病房后，一直没醒。
四年前在薄慕洲手中吃的苦头太多，陈清河其实对薄慕洲这位弟弟的感情已经很淡。
但这一次，他毕竟是为了救他和唐婳受的伤，工作之余，他经常会过来看他。
唐婳晚上忙完工作，也会过来看他一眼。
现在糖糖还不知道他重伤住院的事，她只是以为爸爸去国外出差了。
唐婳希望薄慕洲能赶快醒来，他已经昏睡了一个星期，若他再这么继续睡下去，糖糖那边，早晚会瞒不住。
“薄慕洲，你快醒醒。”
薄慕洲已经由加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可他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仿佛一块腐朽的木头。
他住院这一星期，瘦了很多。
小时候的薄慕洲，因为受了太多苦，经受了太多颠沛流离，特别特别瘦。
他这么瘦下去，倒是有些像曾经的小慕洲了。
他身上的气质太过冷沉，尤其是他那双幽沉的黑眸，总是带着寒凛刺骨的冷，让人望而生畏。
他这么闭着眼睛沉睡，淡去了身上的冷意，倒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乖软。
看着这样的他，唐婳总是会止不住恍神。
但她依旧不会心软，不会回头。
她将脸别向一旁，不去看他那张敛起了戾气的脸，“糖糖以为你在国外出差，若她看到你这样，会很难过。”
“你说过会好好照顾糖糖，便不该让她难过。”
小时候，唐婳面对小慕洲，有说不完的话。
现在，唐婳对着他说几句话，便无话可说。
顶多，也就是在他面前提一下糖糖。
说完惯常她在他面前说的几句话后，病房里面便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唐婳觉得，他今天也不可能醒了。
她冷淡地帮他掩了下被子，“我先回去了，希望你能早点醒来，别让糖糖担心。”
正要收回手，唐婳忽然注意到他睫毛轻轻颤了下。
她手顿住，止不住惊呼出声，“薄慕洲，你醒了是不是？”
他缓缓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孟川，快去喊医生，薄慕洲他醒了！”
唐婳想着也按一下床头的铃，她刚要从床边起身，薄慕洲就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囡囡……”
“你喊我什么？”
唐婳眼眶烫了下，她僵了有半秒钟，才向着薄慕洲缓缓地转过了脸。
“囡囡，你说山上的桃花开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折桃花？”
听了薄慕洲这话，唐婳止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他被人从青杏村接走的前一天，她去山上掀蝎子，注意到半山腰的桃花开了。
她说想带着他去山上散心、顺便折桃花。
只是，她还没带他去折桃花，甚至都没来得及告别，他便已经被人不声不响带走。
从此，便是十年的天涯海角不相逢。
那么久远的事，她都快要忘了。
他怎么会忽然提起，还喊她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