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生挑了挑眉,也不急着反驳。
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轻飘飘递到周和光面前,语气不疾不徐:“周书记,您要是认字儿的,就先看看这个。”
“王镇长刚盖的章,上头写得明明白白,这片山林已经批准由我们庆溪村发展自营养殖场,手续齐全,滴水不漏。”
周和光狐疑地接过文件,脸上的表情从得意逐渐转向僵硬,再慢慢挤出一点不自然的笑容。
他抬眼瞅了瞅周围围观的人,一瞬间有些尴尬,手指痉挛似地攥紧了公文。
“哎呀,这、这怎么回事儿啊!”
周和光赶紧陪上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把文件往怀里一收,语气也软了下来,“东生老弟,你看这事儿,咱都是一家村儿里的人,有啥事儿咱可以好好商量嘛。我也是怕闹误会,才过来瞧瞧情况,嗯,就是瞧瞧。”
“误会?”
李东生冷笑了一声,伸手一拍陆老板的肩膀,“我们东南角那十几亩山林,早谈好了怎么利用,也写了日后如何和村里的集体利益挂钩。”
“周书记,您如果多花点耐心仔细看看文件,不必劳师动众搬这么一堆人来兴师问罪,咱不都是顺顺当当的吗?”
周和光讪讪地摸了摸脖子,脸色几度变换,最后挤出一句尴尬的笑:“你别误会,我一向支持咱村经济建设,这不,小误会嘛,小误会而已。”
李东生冷眼旁观,不接茬,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又过了一会儿,周和光再也绷不住,连声音都变得有些低贱:
“东生啊,你也知道咱们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事儿过去了,我们也别伤和气,你说是不是?”
李东生看着周和光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心里冷笑一声。
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现在立马变得跟孙子似的。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这周和光在公社里还是有点能量,犯不着撕破脸皮。
“周队长,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刁难我们的。为人民服务嘛,理解,都理解。”
李东生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
周和光干笑了两声,搓着手说道:“东生啊,你看这误会闹的,都是为了村里的发展嘛。以后养殖场的事儿,还得你多费心,带领大家伙儿一起奔小康啊!”
“应该的,应该的。”
李东生敷衍着,心里却想着:奔小康?
怕是奔你自己的腰包吧。
周和光又寒暄了几句,灰溜溜地带着他那帮人走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陆老板凑了过来,嘿嘿一笑:“东生,真爽!这老小子,刚才那熊样,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
镇卫生院门口,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群情激愤,叫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庸医!害人精!还我孩子的健康!”
一个妇女抱着一个满脸红疹的孩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我吃了你们的药,现在全身都痒,你们要负责!”
“黑心医院,赚黑心钱!我们要讨个说法!”
人群中有人高喊着,引发了更大的骚动。
卫生院的大门紧闭,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躲在里面,瑟瑟发抖。
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事情的起因是卫生院最近进了一批名为“飞浪”的特效药,据说可以治疗各种皮肤病。
为了推广这种药,卫生院还特意搞了宣传活动,免费赠送试用装。
一开始,效果确实不错,很多人的皮肤病都有了明显好转。
于是,“飞浪”的名声一下子就传开了,前来购买的人络绎不绝。
然而,好景不长。
没过多久,就有人开始出现过敏反应,轻则皮肤红肿瘙痒,重则呼吸困难,甚至休克。
一开始,卫生院还试图掩盖真相,说是病人自身的问题。
但随着受害者越来越多,事情再也瞒不住了。
飞浪根本没有正规的生产资质。
他们为了降低成本,在药里添加了大量的激素和有害物质。
这些受害者大多是农村的贫苦百姓,他们本来就没什么钱,现在又因为治病花光了积蓄,还落得一身病,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
镇政府大院里,王国胜镇长脸色铁青,手里的茶杯重重地顿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飞浪”特效药事件闹得满城风雨,卫生院门口聚集的愤怒人群炸药桶一般,一点就着。
这要是传到县里,他的仕途可就彻底玩完了。
“赵德柱!你给我过来!”王国胜的怒吼在办公室里回荡。
赵德柱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头低得像霜打的茄子。
“镇…镇长…”
“你还有脸叫我镇长!这‘飞浪’特效药是怎么回事?啊?你给我解释清楚!”
王国胜指着赵德柱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
“我…我…这…”赵德柱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这事儿你必须给我彻查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害人的勾当!”
王国胜气得浑身发抖,七十年代的干部,最怕的就是这种群体性事件。
赵德柱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连连点头称是。
这回自己摊上大事了。
“飞浪”特效药是王建国搞的,但这家伙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电话也打不通。
出了镇政府,赵德柱立刻驱车赶往王建国的家。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这“飞浪”特效药可是他们一起搞的,要是事情败露,他也脱不了干系。
“王建国!你给我出来!”
赵德柱一脚踹开王建国家的大门,怒气冲冲地吼道。
王建国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赵…赵主任?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睡!出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思睡觉!”赵德柱一把揪住王建国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王建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茫然:“出…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