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倕梁。”小夭悄声说。
相柳点头,听着对面的动静。
小夭心念微动,拿出弓箭。
相柳拉着她躲到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躲在这里,保护好自己。”
小夭点头,隐藏气息,悄声说,“他们人多,你要小心。”
相柳微笑。有人惦记的感觉,真的很好,即使是冷血的妖怪,也会贪恋最朴实真挚的温暖。
“放心。”相柳摸摸小夭的发顶,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尘埃渐渐散去,相柳站起身,身形一闪,便站到了刚才毛球的位置,一身白衣,衣袂翻飞,在寒风中猎猎飞舞,像一朵洁白的雪花。
“在这。”一个士兵高叫着。
小夭在树丛后看的分明,倕梁带着二十来个手下,能感受到,这些人除了那个贪利好色的弟弟,都是灵力高强之人。小夭暗自握紧弓箭,蓄势待发。
倕梁站在手下后面,对着相柳大声道,“有人来报,说相柳到了轩辕城,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是你,哈哈哈,”倕梁笑得狂妄,“爷爷这些日子正在伤神,你来的正好,抓住你,正是大功一件,说不定爷爷一高兴,就封我为太子了。”
“你有没有命活过今日,还未可知。”
“我是打不过你,”倕梁一摆手,“我这些人都是高手,今日你算是栽了。”倕梁大喊一声,“给我上!”
“废话真多。”相柳讥讽。
十几个手下蜂拥而上,围攻相柳。
相柳拿着霜月弯刀,沉着迎敌。弯刀划过漆黑的夜空,像一弯细细的月牙。相柳手起刀落,片刻功夫已经砍杀了两个杀手。杀手没能靠近相柳一步,却缠的相柳不能脱身。
小夭看得出来,相柳进攻的同时,也在防守,不是从前那样一味拼命地打法。他真的在乎她。
倕梁见手下伤不到相柳,大喝一声,“结阵!”
小夭看见,先前未参与进攻的八个杀手,迅速站到八个方位,手中结阵,瞬间一个血红色的法阵缓缓升起,阵眼闪着耀目的红光,像一个嗜血的魔兽。
小夭立时明白,先前那些人是想要缠住相柳,真正厉害的,是这个法阵。眼看法阵就要移到相柳头顶,虽然她心里知道,这个法阵困不住相柳,可她就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相柳受伤。一点都不行。
小夭顾不上隐藏身形,拉弓架箭,箭上灌注了十足的灵力,“嗖”的一声,羽箭化为八支冰箭,射中结阵之人的心口。小夭的箭头上,都淬了毒。那八个人痛苦倒地,被冰箭冻得发抖,还要承受毒箭的药性。
没错,正是乌头之毒。
还好,痛苦是短暂的,几个呼吸间,八个人都没了动静。
“干得漂亮!”相柳大声称赞。
此时围着相柳的几个人攻击速度慢了下来,等着倕梁下一步指示,是继续围攻相柳,还是揪出放冷箭的人。
倕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暗箭吓傻了眼。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谋,一下子就被藏在暗处来历不明的人破解了。
相柳趁此机会,快刀斩乱麻,身形舞动,利落地砍死了五个杀手。(不知道为什么,写到这里我想起兰花螳螂了)
倕梁大怒,指着身前的几个人,吼道,“你们,把人给我抓出来。”
几人应声而动,朝小夭这边扑过来。
随后从身上拿出一个生了锈的铜盒,邪恶地说,“既然如此,别怪我不客气。”说着打开盖子,内里是一口很小的钟。
只听倕梁看着盒子里的东西,金色的光芒照的他愈发邪恶,“这是万年前伏羲大帝镇压魔兽的降魔钟,今日用在你身上,也算你的本事。”
倕梁拿起法器,向天上抛起,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那钟忽然变大,悬在相柳头顶。
小夭那边,她早预料到有人过来杀她,弓已经拉满,见有人朝她这边转身,左手瞄准,右手松弦,两人应声而倒,还有一人,闪身躲开,向着小夭欺身而来。
小夭刚拿出弯刀准备劈砍,相柳身形一闪,挡在小夭身前,把那杀手一刀砍成两段,鲜血溅到小夭的貂皮披风上,雪白的皮毛染了鲜血,在漆黑的夜晚显得诡异可怖。
相柳忙回头去看小夭。小夭也是杀过人,见过血的,除了嫌弃,并不惧怕,“我没事。”
相柳这才安心。
此时那口大钟已悬在了相柳头顶。相柳被钟声震的头痛欲裂,一手捂着耳朵,口鼻中都流出鲜血,身旁的小夭却完全没受到影响。小夭立刻明白,这是专门对付妖族的法器。小夭再次架箭,注满灵力,一箭又射中了三个杀手。此时只剩倕梁,和另外六个杀手。
“我去对付倕梁!”小夭飞身而出,借着相柳的助力,一跃到了倕梁身边,弯刀落下,砍在倕梁的小腿上。倕梁疼的跪倒在地,顾不上念动咒语,法器威力大减,相柳得以喘息。
“收了法器,不然我就结果了你。”小夭恫吓倕梁。
可倕梁只知道启动法器,却不知如何收起,哀嚎着,“我不会啊。”
剩下的六个杀手,见小夭砍伤了倕梁,一窝蜂的冲向小夭。相柳顾不上魔音穿耳,也顾上擦去口鼻流出的鲜血,拼尽全力释放妖力,血红色的荆棘缠住杀手的手脚。小夭暂时扔下倕梁,指尖弹出一阵烟雾,那六个人立时身体瘫软,倒在地上。
相柳收起妖力,砍死了地上的六个人。
小夭担心相柳伤势,朝着相柳跑过去,还没走两步,又回头在倕梁嘴里塞了一把药丸,嘴里狠狠地说,“好好享受去吧你。”这才又转身跑向相柳。
大钟还在嗡嗡作响,相柳的耳里也流出血来。
小夭抱住相柳的头,想帮他挡住她听不到的钟声。
相柳苦笑着,嘴唇干瘪而苍白,“我没事,”相柳指指头上的大钟,“它的力量在减弱。”
小夭此时才从应激状态中回过神,一边哭一边用衣袖给相柳擦血。过了半刻钟,那口大钟渐渐缩小回原来的大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相柳如释重负,瘫坐在地,冷汗浸湿了他的外袍。
小夭心疼的边哭边用灵力给相柳烘干衣服。相柳挡下她的手,“我不冷。”
小夭仍旧固执地烘干,扶着相柳靠在一棵大树下坐着。拉开自己的衣领,“你快吸血。”
相柳无力地摇头,挤出一个笑容,吃力地握住小夭拉着衣领的手,替她拢好领口,“缓一会儿就好了,别着凉。”
一旁地上的倕梁此时已经中了毒,人事不知。
小夭拿着刀走过去确认倕梁不会醒过来,从倕梁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给他包扎了伤口,自言自语道,“真是造孽,还要给你包扎。”
做完这些,小夭回到相柳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相柳。忽然刀光闪烁,小夭割开了手腕,血流如注。
小夭也不管相柳愿不愿意,把手腕按到相柳嘴上。
妖怪重伤时神志不清,尝到鲜血,很难自控。红瞳骤现。
相柳像是沙漠里渴了几天几夜的人,捧着小夭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吸血。
血液快速流失。小夭找出几粒药丸,仰头吞了,忍着疼,抱住相柳的头,手指轻轻捋顺他散乱沾着血污的头发。
相柳吸了一会儿,忽然恢复了理智,妖瞳隐去,松开小夭,轻吻舔舐伤口,在小夭腕上留下一条细细的红痕。抬头看身前的人儿,面色苍白,却惨然而笑。
“小夭。”相柳轻唤了一声。
小夭回过神,“你怎么样?”搭上相柳的手腕,脉息混乱。
“你这不行,再吸一些吧。”
“下次不可这样,我会把你吸成人干。”
“我说过,你不会。”
相柳心疼地看着小夭,在她额头上落下冰凉的吻。他支着身子坐起来,朝着倕梁的方向扬起下巴,“你给他吃了什么?”
小夭看看倕梁,笑道,“五谷轮回通天彻地丸。”
“巴豆?”
“对,巴豆,混了些乌头,让人在梦中一泻千里。”
“亏你想得出来。”
两人说话间,已经听到倕梁那边已经放屁如炮仗了。
小夭扶着大树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小钟,走到相柳身边,“这个我先收着,倕梁这家伙,现在还不能死,到时候找外爷收拾他。”
相柳当然知道小夭的用意,若是轩辕王的孙子被相柳杀死,黄帝一怒之下,可能会挥师踏平清水镇,剿灭神农军。这是小夭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你做的很好,救了我一命。”相柳歪着头倚着大树,对小夭笑。
小夭没回应,坐在相柳身边想给他输灵力。
相柳握住她的手,“让我缓一会。”
一阵风吹过来,送来了五谷轮回之气。小夭捂着鼻子,相柳皱起眉头,真不知道这家伙白日里吃了什么,怎么如此臭不可闻。
“就把他丢在这里吗?”小夭问道。
“很快会有人找到这里,放心,他死不了。”相柳没看倕梁。
小夭扶起相柳,“今晚我们进城去住吧,你伤的太重,经不起颠簸。”
“城里不安全,还是去海上吧。”
“好。”
眨眼工夫,毛球落在二人身边,伏下身子让相柳和小夭爬上它的背,待二人坐好,白雕振翅而飞。
小夭本想提议去轵邑,那里相柳有屋子,也算安全,也不像到东海那么远。可想到也许海底更适合相柳恢复,小夭便把话憋了回去。她就是说的太多才害得相柳伤重至此。
小夭让相柳躺在自己怀里,相柳不愿,固执的坐着闭目调息。
小夭一路沉默,连毛球都觉得诡异,这个女人一言不发,是不是正在酝酿一场疾风暴雨,会不会拔雕大爷的羽毛取乐。
想到这里,毛球飞得更快,想在小夭发作前飞到海上。
轩辕离海太远了,毛球飞了很久还没到,幸好这女人没什么动作,只是闷坐着不说话。毛球放松警惕,也许她只是嘴累了,不想说话吧。
相柳稍稍缓过来一些,用灵力清理了小夭和自己身上的血污。
“怎么一直不说话?”相柳笑问小夭。
“都怪我,让你受伤了。”小夭沮丧地耷拉着脸,脸长得快要垂到毛球背上。
“又不是你伤的我。”
“要不是我嘴馋,也不会被人发现行踪,要不是我话多,也不会那么快被倕梁他们发现,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小夭边说,边拔了一根毛球的羽毛。
毛球毫无心理准备,冷不防一下疼,飞的不稳,剧烈的颠了一下。
相柳拍了拍毛球的背,毛球委屈地鸣了一声。
只听小夭继续道,“倕梁伤了你,我还不能杀了他,真是窝囊。”
“你不杀倕梁,也是为了我。”相柳揽过小夭,“你若是气不过,我们现在回去,我去把他杀了,给你出气。”
小夭从身后绕开相柳的胳膊,独自坐着,“你不用哄我,我自己气一会儿就好了,好好休息养伤吧。”
“唉,看来下次进城,还是应该让防风邶陪你。”相柳看着前方,似自言自语,“你的记忆里,防风邶更会哄你开心。”
小夭慢慢转过头,“相柳大人,你吃防风邶的醋了?”
相柳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啊,你今天哭,就是因为想念防风邶了。”
“不是!”小夭大声说。
“你跟防风邶在一起,更自在,也更安全。”相柳本想说些轻松的事让小夭开怀,没想到适得其反。
“你不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对防风邶有好感吗?是因为他长得像你,像九头妖,我才去接近他,我一直希望他是你,可他一直骗我,你一直骗我…”小夭的声音越来越小,变成低低的啜泣,头埋在毛球背上,“都是因为我话太多,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你才那样对我。”
相柳心疼得喘不过气,有小夭的心痛,也有他自己的。他不知道那个相柳听了那些话,是怎样的心情,此时的他一想起来,也觉得心如刀绞。明明是两个相爱的人,却无法相守。也许那个相柳,就这样心痛了一百年吧,他想,无穷无尽,至死方休。
“小夭,我们是夫妻。”相柳说得很轻柔。
“我知道。”小夭趴在雕背上闷闷的回答。
“我们今天并肩作战。”相柳想拉起小夭。可小夭用了灵力,趴在雕背上不起来。
“哎呦。”相柳惊呼一声。
小夭立刻爬起来查看,“怎么了?可是有伤,扯到伤口了?”
“没有。”相柳有些委屈。
“那是哪里疼?”说着抓起相柳的手腕。
“这里。”相柳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巴巴地捂着自己的心口,“这里疼。”
“啊?”小夭手忙脚乱地想扒开相柳的衣服,看看有没有受伤。
相柳一把抱住小夭,“我心疼。”
小夭想推开相柳去查看他的身体。
“抱着你就不疼了。”相柳像个撒娇的孩子。
小夭被气笑,“你骗我。”
“没有,真的心疼,心疼你。”
“我这么蠢,有什么好心疼的。”小夭别过脸,伏在相柳肩膀上。
“小夭,我们都向前看,不去计较谁拖累谁。”
前方,一缕朝阳穿过海面,照亮了茫茫大地。
小夭回过头,面向东方。她明白相柳的意思,沉溺过去只会让身边的人痛苦,这不是她回来的目的。
“好,”小夭回抱住相柳,“我答应你,再也不想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