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和阿念去漪清园聊天,春风拂面,绿树如茵。阿念知晓了小夭和防风邶的事,人前称呼邶做防风公子,只有小夭在侧时便称呼姐夫,叫的十分顺口。
小夭觉得这个妹妹真是有趣的紧,好像对她的情感特别关心,总是催着他们快点成亲。“阿念,你小小年纪,为何如此操心我的婚事?”
阿念不假思索,直言道,“姐姐,我在这山上长大,你知道的,父王忙于朝政,常常几天见不到面,我娘又不能说话,从小只有宫女陪我玩,颛顼倒是跟我一起长大,可他是男孩子,不懂女孩子心思,这点你能明白吧?”
小夭当然明白,从前在朝云峰,颛顼对她也是爱答不理,每次都要她求着颛顼,才肯陪她玩,有时还要拿她心爱之物交换才行,否则,那条狐狸尾巴,也不会在他身上了。颛顼的心思,从不用在女子身上。
“我明白,颛顼的心思,全都在正事上。”
“他的那些正事,”阿念忍不住吐槽,“父王让他去历练,学习排兵布阵,可我觉得,他虽然看起来伶俐,却不如蓐收厉害。修炼灵力上,他也不及禺疆。”
邶在一旁听着阿念的话,一言不发。
小夭忍不住笑,“颛顼修金灵木灵,应该不差吧…”
“不止呢,”阿念拉着小夭走进一片柳林,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坐了,“他从前出去游历,也会带上我,他市井气倒是很浓,可他对人族平民,啧,真的不怎么好,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话颐指气使的,扮成平民,却不像,还是像世家公子。我以前也跟他一样,我以为我们出门,就该是这样的。可前几年父王带我出了几次门,我才知道,原来要让人不发现我们是神族,王族,就该像父王那样,说话做事,待人接物,那个态度,才真的是融入了,不叫人一眼就看出,你是来体验生活的。”
阿念说着,还学着颛顼的样子,下巴抬得很高,鼻孔看人,小夭忍不住大笑,她还记得清水镇上,轩就是这样看他们回春堂的人。
阿念还要再说,却听见几声“啾啾”。阿念站起来,对着鸟叫声的方向招了招手,喊道,“圆圆,快过来。”
小夭也随着起身去看,她的圆圆。果然,一只很肥的硕大玄鸟飞过来,落在阿念和小夭中间,让阿念摸摸,又找小夭摸摸。小夭惊喜地说,“圆圆,你还记得我吗?”
圆圆好像点点头,“啾”了一声,贴在小夭怀里。
“好你个肥鸟,见到正主就不理我了是吧。”阿念叫起来。
圆圆立刻又跳到阿念跟前,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行啦,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这些年没白疼你,把你养的胖胖的。”阿念笑眯眯地,“去吧,去找你真正的主人吧。”
小夭抱着圆圆的大头,“我可算见到你了,”又摸了摸圆圆翅膀下面,“还真是够胖的,圆圆,阿念给你吃了多少好东西,把你养的这么胖?你还能飞起来吗?”
圆圆低声“啾”了一声,那意思就像在说,好像是飞不起来了。
小夭笑起来,安慰它说,“没事,我来训练你,包管让你瘦下来,让你飞得跟他的大雕飞得一样快。”小夭指指立在一旁提着酒壶喝酒的防风邶。
邶负手而立,打量着圆圆,“我看够呛,这身段,没个十年八年,瘦不下来。”
圆圆听说,差点晕倒在地。
小夭回头看眼邶,不理他,柔声安慰圆圆,“圆圆不怕,你等了我三百年,如今我今天终于又见到你,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旁人小瞧了你。”说着又看了眼防风邶。
邶也不在乎,看着别处自顾自地饮酒。
下午,小夭正在偏殿里制药,邶拿了椅子在她旁边坐着,看着手里的书卷,时不时看看小夭。温暖的春风吹进窗子,夹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小夭长长的吸了口气,饱饱的把这春天的气息闻了个够,伸了伸胳膊直了直腰,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身边黑发锦衣,认真读书的玉面公子。
小夭没出声,她不想破坏这么美好的春日午后。春光明媚,和风拂面,两个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心在一处,就算不说话,也能感觉到彼此的爱,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邶感受到小夭的目光,抬头看她,目光比春风更柔和,更多情。
小夭想,若是时间就停在此刻该多好。
第二天上午,小夭刚梳洗过,邶到明瑟殿找她,虽然邶的神情与昨天无异,可小夭知道,邶要走了。
“小夭,义父传来消息,让我回去。”
“好,你一切小心,保护好自己。”
“你放心。”
两人拥抱亲吻,依依而别。
邶走后,小夭又觉得百无聊赖,阿念在靶场练箭,她也去,姐妹俩比试,小夭更胜一筹。阿念也不气馁,“你学的时间长,我才学了几日,只比你差了一点,我若勤加练习,定能超过你。”
小夭笑看着这个妹妹,“是,我们阿念这么有天赋,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姐姐,”阿念压低声音,“姐夫走了,你想他吗?”
小夭想了想,其实邶才走了一个多时辰,可她确实想他了。“想,只要他不在我眼前,我就会一直想他。”
“你这样累不累?”
小夭摇头,“我这叫牵挂,他整天刀尖上舔血,我怎么能不担心。等你有了心上人,就会明白了。”
阿念点头,“那可不太容易,我觉得,这世上好像没什么我喜欢的男子,这可怎么办?”
小夭搂着阿念离开靶场,“这个呢,也不用急,我从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后来,我,” 小夭想说她是失去了相柳以后,才惊觉自己的心在何处,可她不能说,“我被颛顼抓回来,那时我生死难料,忽然就想明白了,我喜欢的人,就是他。”
“原来是这样。”阿念像是明白了,重重地点头。
白日漫长,小夭又制了一些毒药,仔细地收好,便去漪清园找圆圆。她现在的灵力,驾驭玄鸟自是小菜一碟,可是玄鸟驮着她飞,却是难事一桩。
小夭没办法,玄鸟飞不起来,只好带着它绕着漪清园跑,于是很多个下午,漪清园的侍女都能看见她们大王姬穿着一身劲装在前面跑,一只圆滚滚的玄鸟在后面追。
幸好玄鸟天生就是适合飞翔的鸟类,小夭训练了几日,圆圆终于能载着她飞上天了。一开始只能飞到海边,没过两日便能飞到瀛洲岛。
小夭每日忙忙碌碌,上午写医书,下午溜圆圆,晚上看书炼药,偶尔还会找御厨学几道菜,虽然还是会想念相柳,可有些事做,相思也化为动力。
又过了十来日,小夭决定试试圆圆的耐力,做了个冲动的决定:驱策圆圆去清水镇。
小夭刚飞出五神山地界就后悔了。她每次跟相柳来回,都是坐毛球,那感觉就像坐复兴号回家,情绪还没酝酿到位,已经到家了。坐在圆圆背上,就像坐绿皮车,旧日情怀已经拉满,乡愁已经多得快溢出来了,车还没到,实在是着急又累人。
紧随着小夭的暗卫们也是哈气连天,他们的玄鸟,似乎还从来没飞过这样慢的速度,都在空中打起了瞌睡,只张开翅膀滑翔,都要担心把圆圆甩的太远。
太阳升起,队伍再次启程。没错,他们在半路上找了客栈住了一夜,要不人可能没事,圆圆却要不行了。
一片苍茫暮色中,清水镇的群山终于近在眼前。又飞了一天。小夭在鸟背上伸了个懒腰,冷不防胁下一阵剧痛,小夭身体不稳差点跌落。
紧跟着她的王岩立刻看出不对,驱策坐骑上前,“王姬,怎么了?”
疼痛消失。
小夭立刻意识到不对,抚上心口,没有反应。小夭没有犹豫,语速很快,“楚诚,你驱策圆圆,玄鸟给我,其他人,跟我来,快!”
小夭跃上楚诚的坐骑,一面仔细辨认情蛊指引的方向,一面驱策玄鸟,快速朝着大山深处飞去。
果然,小夭陆续感觉到背上,腹部传来尖锐痛感,有一下很明显,是左腹被刺穿的感觉。她的手心全是汗,还是保持冷静,心里默念着,相柳,你在哪,我来救你了。
疼痛越来越密集,小夭知道,那是相柳无法用灵力压制情蛊了,这个傻子,快放开情蛊,让我找到你。小夭忍着痛,让暗卫们分头去找。
终于,在远离义军营地的一处山谷里,小夭看到了那个白衣白发的身影。只是此时,白发散乱,白衣被血浸透,暮色下是瘆人的殷红。
小夭来不及多想,跳下玄鸟,也顾不上肚子上背上撕心裂肺的疼,踉踉跄跄跑到相柳身边,脚下的泥土湿滑,是相柳的血,浸透了焦黑的土地。相柳流了好多血。
她用力按住相柳左腹的伤口,想给他止血,可伤口太深了,血根本止不住。小夭掏出止血药,一股脑洒在伤口上,撕下自己的衣襟,用力给他包扎,一边大喊,“在这,快来人,在这”。一边掏出几大瓶毒药,撬开相柳的嘴,给他吞下。
暗卫们闻声赶来。
“快,输灵力,给他输灵力。”
暗卫们毫不迟疑,围成一圈给相柳输灵力。
小夭这才想起去摸相柳的脉,微弱,但还在跳。她学着相柳的样子,用灵力驱策情蛊,牵引相柳的心跳。
小夭觉得身上的疼痛在缓解,相柳还有意识,他没死。
谢天谢地。
“相柳,别用灵力!”
没有回应。
小夭抱起相柳的头,就着他手边的弯刀,毫不犹豫地划破手腕,觉得伤口不够大不够深,又用力划了一下,顾不上暗卫在旁,一把将手腕按进相柳嘴里。
妖怪意识薄弱,求生是本能。小夭扶着相柳的头,让他不用费力就能喝到血。初时只是轻轻的舔舐,有了一点点力气,相柳能抬起手,捧着小夭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吸血。小夭不觉得疼,只觉得高兴,相柳没死,相柳还活着。
相柳意识不清,保护小夭也是本能。小夭身上的疼越来越短促,她急得大叫,“相柳,放开情蛊,别用灵力,快放开。”
没有回应。
小夭找出一瓶丸药,她没有空余的手,只好让王岩帮她倒出几颗吞下。这是让人保持清醒的药,小夭特意给自己研制的,她怕自己因为失血晕倒,救不了相柳。
有暗卫们的灵力,小夭的血,毒药,和情蛊的牵引,相柳的心跳慢慢变得有力,左腹伤口的血也慢慢止住了。小夭身上的疼也完全消失。相柳的伤稳住了。
相柳不再吸血,轻轻舔舐小夭的手腕,放开了手。两条胳膊无力地垂着,满手都是血。
小夭此时才回过神,心突突地跳,手也颤抖,出了一身的汗,背后都湿透了。她去摸相柳的脉搏,虽然弱,却平稳。
小夭抱着相柳,嚎啕大哭。
微弱的声音,“小夭,别哭。”
暗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应不应该劝解王姬,又怕王姬支撑不住。他们很快达成一致,一半人救相柳,一半给小夭输灵力。
小夭这才想起暗卫们。她抬头,声音很小,满是感激和歉意,“你们也歇一歇吧,没事了,辛苦了。”
暗卫们停下来,散开,王岩下令分头去搜,看还有没有杀手在附近。
小夭抹了一把泪,亲吻相柳的额头。他的脸上全是血痂和伤痕。
相柳挤出一个惨淡的笑,“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流了多少血啊。”
“九个头,血多。”
小夭鼻子一酸,又开始大哭。相柳想撑着身体坐起来,安慰受惊的小兽。小夭不让,把他按回自己怀里。相柳没有力气,任小夭摆布。
小夭环在相柳背上的胳膊感觉一凉,低头去看,才想起背上的伤还在流血,她的衣袖都被血浸透了,一边哭一边给相柳上药。
相柳抬起手想给小夭擦眼泪。
小夭一把握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的手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相柳想抽回手,“脏。”
小夭用力地亲吻相柳的手,吻过每一处手上的疤痕,血迹。泪水混着血和泥土,粘在小夭脸上。
“不许这么说。”小夭的声音霸道而轻柔。
相柳闭着眼,嘴角浅浅勾起。
小夭这才抬眼看向四周,西边不远处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个杀手,面朝地趴着,应该是相柳迎面砍死的。北面五六具尸体,都是仰面朝天,大概是被相柳的灵力震死的。相柳身后四个人,显然是跟相柳近身搏斗,相柳一个一个杀死的。周围的树被烧得焦黑,地上的全是干草烧完留下的灰烬。小夭再细看相柳的衣服袖口,果然都有火烧过的痕迹。
小夭心内大惊,什么样的杀手,战力如此强劲,还布了火阵,伤相柳至此。
不管是谁,敢伤相柳,她必要让他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