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墨雪缄默几秒,组织了下语言,才缓声道:“最近三叔那边,和我公公挺不对付,哪怕陪奶奶一块儿吃饭,他明里暗里也在意指云裳的车祸,同我公公脱不了干系。”
霍占极身子在椅背上轻松靠着,表情惬意不见开口接话,明显在等她的下文。
阮墨雪看了他一眼,目光适时微垂,潭底的爱慕被尽数掩饰,继续说道:“公司方面,三叔仗着城北的助力,对霍氏企业也开始渐渐有所打压,虽影响不大,但若三叔一直这么攀咬不放,于霍氏而言,长此以往必不算什么好事。”
霍占极左手把玩着一支黑色钢笔,笔尾抬起来,慢条斯理敲点着太阳穴,他接收到阮墨雪带来的这些讯息,嘴角不由扯起浅笑,“这是,想我出面平息?”
“霍氏企业是当年大伯在管,里面倾注了他毕生心血,大伯的分红,我公公每年也会一分不差打到你的账户。”阮墨雪停顿后,又道:“占哥,我们二房和你,才是利益共存体。”
“这些话,是霍廷教你的,还是我二叔?”
阮墨雪掬眸,盯着男人唇角那抹边界不明的弧度,她今天借此机会,能在霍廷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到这儿,心里已是波动万分。
承接不住霍占极深谙莫测的注视,阮墨雪心跳加快,她极力遏制那份快要跃然脸上的心动,凝神道:“谁的意思不重要,重要只在于,你会怎么选。”
霍占极微微挑眉,笔杆子在指尖娴熟轻转,男人硬朗有型的下巴朝门口扬了下,态度一改往日,竟超乎寻常的随和,“出去吧,我知道了。”
阮墨雪最后偷瞄了他一眼,折身潇洒而去。
接下来数日,霍占极忙于公务,又得空亲自去了趟白水市,他再次出现在溪园,已是半月余之后。
男人右臂仍绑着纱布,倒是有了一定活动力,伤口藏在衣袖内,不用继续挂脖。
“太太呢?”
李姐正收拾着桌上的剩菜,其他佣人也在各自忙碌,“太太吃过晚餐就回卧室了。”
霍占极右手插在裤袋里,将左手买来的一盒榴莲千层带上楼。
房中只开了盏微弱的壁灯,男人推门而入,走廊的灯光形如折扇般打进去。
京城即将迎来初冬,天气一天不比一天,室内暖气充足,落地窗却是微敞着,偶尔一阵凉风卷入,吹淡了满屋温香的女子之气。
霍占极目光环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到角落一张单人沙发椅。
一团小小只的单薄人影蜷缩在上面,脚丫子踩着坐垫,楚暮把自己双腿抱紧,就那么斜倚着在不知不觉中沉睡。
她披肩的长发别至耳后,其中一部分散下来,隐隐半遮姣好的侧脸,昏黄的壁灯透在她身上,淬出的光影格外恬静。
霍占极走过去,将蛋糕轻放在不远处的茶几上。
楚暮穿着长款睡裙,裙摆包裹着膝盖以下,露在外面一双交叉的小腿,那些曾经深浅不一的累累伤痕已有许多淡化的痕迹。
现在最显眼的一道口子,是当初被霍云裳痛揍时,咬牙硬扛过来的。
霍占极弯下腰身,修长好看的两根手指,轻柔的拨开女人脸颊的发丝。
他这辈子,没爱过人。
自打四岁双亲离世,他便看尽世间冷暖。
所谓的亲人,不过也是弱肉强食中的一环,倘若他自己不先强大,最后只能任其鱼肉。
他更加不允许,有谁可以将他拿捏、左右。
霍占极以为的足够理智,却在连他自己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点点脱离掌控。
灯光射过男人后背,投出的影子,把面前女人全数笼罩,他双手撑至沙发椅两旁扶手,压下的身子不过只是短暂瞧了她一会儿。
楚暮眉心却忽地蹙起,睫毛微微颤栗,仿佛猛一下跌入梦魇。
霍占极瞧她神情十分痛苦,一整个人瞬间陷进莫大悲恸中,就连呼吸都急促得像是快要溺亡。
“暮暮。”
男人左掌按到她肩上,摇晃幅度没有太大,“醒醒。”
楚暮嘴唇微张,想要喊出来,却发不了半点声音。
霍占极浓眉微敛,背光的面色沉浸在晦暗地带,衬得一张俊脸阴云密布,“暮暮,楚暮。”
一抹略带焦急的嗓音,骤然将她从那场车祸中唤醒。
楚暮倏地睁开双眼,眸底恐惧未消,她鼻尖冒着细汗,犹如惊弓之鸟,突然朝男人扑过去,一把拥住他结实健壮的腰。
霍占极身子明显僵了下,毫无防备之下,竟被她撞得差点后退。
“让我抱一下行吗?”
隔着那件丝滑的浅色衬衣,楚暮半张脸紧贴男人爬满肌肉的腹部,垒实有力的贲张感,令她起伏不定的一颗心,逐渐归于宁静,“做噩梦了,你要不嫌烦,我就抱一小会儿。”
霍占极手掌落向她乌黑的头顶,五指顺着脑后插入发丝,“以前经常做噩梦?”
“嗯。”她闭上眼睛,声线依旧低低哑哑,“所以,我睡觉不敢关灯,我怕,再也醒不过来,再也看不到光明。”
霍占极魅惑的薄唇抿成一道线,他另只手环过女人肩膀,将她搂入怀中,“没事了,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你再身陷囹圄。”
楚暮紧绷的情绪得以松懈,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失态,她忙松开手臂。
好些日子没见过霍占极,他随时的不出现,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习惯。
“你最近很忙吧?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楚暮两条腿放回到地毯上,光洁的脚丫套入拖鞋,她刚作势站起身,不曾想落在大腿上装有钢笔的笔套,细腻无声的滑向绒毛地毯。
霍占极低垂下眼帘,竟感觉那抹明晃晃的金色在此一时刻尤其碍眼。
优雅倾下身,男人不紧不慢捡起笔套拿在手中,指尖把玩两下,霍占极嘴角挑出几分笑意,眉目却是冷厉不堪,“怎么,又在睹物思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