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不出几秒,电话便被接通,季明佑特有的烟嗓,卷着一丝刚睡醒的低哑,“云裳。”
霍云裳眼瞧楚暮后脚才将电话挂断,并关机塞回衣兜,她眼底的戾气逐渐散去,疑云打消,语气便就娇软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听筒内是男人掀开被子的窸窣声,“今天有重要会议,你要不给我打这通电话,还真就起晚了。”
霍云裳嘴角甜蜜上扬,起身走去更方便煲电话粥的角落。
季明佑瞥了眼枕边另一枚已被掐掉的手机,男人挽在唇上的冷色,衬着双眸越发阴翳不堪。
楚暮仍放在兜里的右手,五根指头死死握住电话,就因为太清楚季明佑什么脾气,她知道自己今天若不照章办事,这笔账,他迟早会找她加倍清算。
到时候,就不仅仅是皮肉之苦那么简单。
“占嫂,怎么了?突然一副要哭的表情?”霍长风见楚暮低垂脑袋,神情颇显沮丧,不禁问道:“是不是我占哥没来,你一人孤苦伶仃在这儿,不太适应?”
“噢,没。”楚暮扯唇苦笑,随口低声敷衍道:“我以为这种场合,装也要装一下难过吧。”
霍长风一愣,倒是不想她竟会这样回答,差点就被逗得笑出声来,余光却陡地瞄见刚好经过此地的霍印,男人站在不远处,睨向楚暮的眼神含着不明寓意。
方才那话,他应该是听见了,不过霍印的性子,相较霍廷要随和许多,“唉,三哥,你说咱这位大嫂,说起话来,是不比那魏舒屿有趣?”
霍印只是看着女人猝然抬起的眸色,没答霍长风的话。
楚暮不知这位霍家三少爷具体站在什么位置,她对他的印象也并不深刻。
过了片刻,霍印就见楚暮微微咬唇,姣好的容颜涌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抱歉,我没有要调侃的意思。”
她是坐直了身子在讲话,不知心里压着什么事,能瞧出面上情绪不佳。
“没事。”霍印平淡启唇,“你至少还能装。”
男人左臂戴着黑纱,纯黑西装包裹出高大挺拔的身形,霍家几位少爷,音容相貌俱是完美无缺。
楚暮闭上小嘴儿,没再接话,她也没想要刻意解释过多,于楚暮而言,眼下时段,无非是她以霍太太身份开启的工作状态。
在西苑用完简餐,回去东苑路上,天色已然黑透,成排景观灯照出柔和的指引。
楚暮由吴嫂扶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电话始终不敢开机,今晚是放出程胜的最后期限,楚暮满怀忐忑,那种无依无靠的挫败感,令她浑身疲惫加剧。
“吴嫂,你说,今晚霍爷会回来吗?”
“不会。”吴嫂四下扫了眼,见没人,才敢接着道:“霍爷不靠霍家吃饭,也不惦记那点财产,别说二太太了,他连老夫人都没放眼里。”
楚暮想想也是,若非自己父母的房子在霍老太手里,霍占极可能连老宅都不屑于回。
进入东苑二楼厢房,楚暮一动不动背身抵好门板。
明日大早还要前往西苑,纵是她做不了什么,却依旧要去灵堂守着。
由于失明缘故,楚暮并未察觉沙发上慵懒坐着的男人。
霍占极洗完澡后,一件黑色睡袍松散穿在身上,男人优雅交叠着长腿,正手持Ipad聚精会神在审阅公司文件。
楚暮清瘦的背部紧靠冰凉的门面,站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掏出手机开了机。
季明佑仿佛就在死等她,几乎是楚暮开机的瞬间,他的通话便插进来。
霍占极指腹滑动屏幕,面无神色,听到手机播报,男人甚至眼皮都没抬动一下。
楚暮听着那串号码报完一遍又一遍,她闭起眼,该来的总会来,“喂。”
“你倒是沉得住气。”季明佑醇厚的声线带了一丝嘲弄,“什么时候能放阿胜?”
“我还没跟霍占极说。”楚暮笑下,默得一会儿,冷冷道:“实话告诉你,我就没打算说。”
“你确定?”
季明佑淡漠的语调满含威胁,楚暮深吸口气,话已至此,她便再无顾忌,“我就要程胜牢底坐穿,你既然这么心疼这只狗腿子,何不自己打电话联系霍占极放人,你不是他的堂妹夫吗?”
闻言,霍占极划在屏幕上的修长食指,一点点慢下动作,最后指腹停留于某处,转为慢条斯理轻点。
男人这时才微微扭过头,邃长深湛的眸子定定落向门口那个女人。
季明佑低肆笑开,“听你这意思,是打算同我死磕到底了?”
“对,两条路我哪条都不会选。”楚暮抿着绛唇,忽地抿出一抹自嘲,她没绕什么弯子,便就仰脖,笑着说道:“我没法搞定霍占极借来那么多钱。”
她不信季明佑不知道,她霍太太身份是假的,“季明佑,你尽管放马过来,我现在尚且能多少还你点,若你哪天真把我逼上绝路,大不了我就去死!到时候,你一分钱都休想再拿到!”
霍占极不觉浅眯起凤目,男人灯光下一张目眩神迷的脸,本是自若无波,却因这不经意的动作,眼尾细长延展,浓锐的眉峰下,潭底是不容窥探的锋利。
还以为,两害相权,她至少会取其轻,只要想想办法叫他放出程胜,季明佑那边至少有个交代。
这女人,明明双肩薄弱,手无寸刃,却一次次令他刮目相看。
不等季明佑再作声,楚暮指节颤抖地掐掉电话。
心底,恐惧感油然而生。
她知道,季明佑不会受这三言两语要挟,楚家迷雾重重,尚等她去拨云见月,季明佑更不可能相信,依她楚暮的性子,能甘心就这样一死了之。
胆敢忤逆,接下来,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蓦地,霍占极扔在桌上的手机,一通电话猝然而至。
楚暮眼睛圆睁,神情立马警觉。
男人自她身上淡淡收回视线,拿起电话后,丝毫没任何遮掩及回避,气定神闲划开公司特助的来电,“说。”
云淡风轻的一字,却如一道晴天霹雳,惊地楚暮从头凉到脚。
她以为,屋子里亮着灯,是佣人提前为她留的,更不预料,霍占极会突然回来老宅。
男人背部往后轻倚,讲电话的音线磁性微沉,干净好听的声波一贯喜愠难辨,甚至是懒洋洋的,“这么点小事都要问我,养你是干什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