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梅小丽提着画板和手提袋步出校园,望见远处夏文飞的车早已停在路口。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夹着烟,面色憔悴,头发凌乱,神情落寞地站在车旁:“早啊,小丽!”
“早,夏老师,真巧!”梅小丽加快脚步上前打招呼。
“不巧,我在这等你很久了,听徐老师说你今天要去写生,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
等我?如果我不出来,他是不是要等一天?梅小丽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他的手上,前几天戏弄了他,今天还敢来,这人是脑子不好使,还是自讨没趣?自己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这人说过即使和他在一起,他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上次的话还记忆犹新。他来干什么?
“小丽,你不是要去写生吗?我找到了一个好地方,我带你去好不好?”说着,他拉起她的手就要上车。
梅小丽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甩开他的手。男人的心漏跳了一拍,呆呆地望着她。
夏文飞怕她拒绝,赶紧又讨好地说:“小丽,我今天把你的老朋友都带来了,它们想你了。”
“什么?”
“今天乌龟、青蛙、金鱼都来了,要看吗?要不我们边画边看,如何?”
“啊!你不是说都死了吗?”当时说快死时,赌了口气,没去看,后来得知死了,后悔不已,伤心了好久。
“你的宠物和你一样珍贵,我怎敢养死,骗你的。”
“油嘴滑舌,我现在就要看,我要看是否是我的宝贝,莫要拿其他东西糊弄我。”
“岂敢。”夏文飞从后备箱提下一个水桶,打开有孔的盖子。
桶内,乌龟拼命往上爬,青蛙呱呱叫着想往上跳,两个月未见,都长大了些,金鱼欢快地游着,一片生机盎然,时常做梦都想回来看看它们。
梅小丽喜出望外地抓着乌龟就往嘴边凑,“呜呀!”乌龟伸出长脖子要咬人。
夏文飞眼疾手快抢过乌龟,哈哈大笑道:“它会咬你的,笨蛋,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常识都没有。”
“又不是真亲!”
梅小丽将乌龟放下,单手抓起一只胖胖的青蛙在脸上来回摩擦,亲了一口,青蛙发出呱呱的叫声。今日重逢老友,她格外兴奋,夏文飞见她如此开心,心也随之融化。她放下青蛙,又在水中捞起金鱼,心情愉悦。
“小丽,我带你去个地方写生,如何?”
“不去,谁知你有何目的。”
夏文飞一掌拍在她头上,梅小丽疼得“嘶”了一声,大喊:“好痛!”
“小丽,你是怕与我同去后,旧情复燃吗?还是怕会再次爱上我?”
梅小丽指着自己说:“自恋狂,我还会爱上你?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夏文飞心想,的确是自己病了,他似乎得了相思病,每天只想见到她。她离开后,每天她的笑声、她的声音、她的温柔都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夏文飞将水桶放在后备箱,拉开车门,请梅小丽上车。随后,他自己也坐上车。
梅小丽的眼角不时斜瞥着他绑着绷带的手。
夏文飞嘴角上扬,笑成了一条线:“怎么,心疼我了?”
“我是担心你的手不稳定,开车不安全,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出事。”
“晚了,上了贼船,就别想下去了。”夏文飞眼角盯着方向盘,严肃地说。
梅小丽警惕地问:“夏文飞,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能怎样,当然是…带你去领略大自然的风景。”
很快,车子开到了一片田野边的马路上。
阳光洒落,一望无际的向日葵田野如同金色的海洋,无边无际,波澜壮阔。每一株向日葵都高昂着金黄的脸庞,向着太阳热烈地微笑,仿佛在向世界宣告着它们对光明的无限热爱。
叶片翠绿欲滴,与金黄的花瓣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显得生机勃勃。在这片浩瀚的花海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清新而又沁人心脾。微风拂过,花海荡起层层金色的涟漪,如同波浪般翻滚,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幅生动的油画之中,沉醉于这无尽的美丽与生机。
梅小丽下车,望见如此美丽的景色,心中不禁为之一震,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向日葵中间,采下几朵向日葵,摘下花瓣,抛向天空。花瓣缓缓飘落,划出金黄色美丽的弧线。梅小丽在花丛中转了几圈,花瓣落在她的头上,宛如花仙子般翩翩起舞。
然后摘下几朵艳丽的向日葵,欣喜地跑向夏文飞:“夏老师,您是如何找到如此美丽的地方的?”
“偶然发现的,喜欢这里吗?”
“嗯!我想把这大自然的美景画下来,带回家!”
梅小丽迅速从后备箱取出画板,只闻纸上传来沙沙的摩挲声。夏文飞从后备箱搬来两把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未曾如此仔细地端详她了,今日难得有此机会,能在她身边享受这难能可贵的宁静。
半晌,夏文飞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后吐出一个个烟圈。烟雾缭绕,缓缓绕过她那心事重重的脸庞。
一时间,气氛变得沉静,只听得见鸟叫声和画画的沙沙声。
半晌,夏文飞打破了沉默,他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小丽,暮伟向你表白了吧?”
梅小丽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你此刻是否很开心?毕竟你说过他符合你的择偶标准,是你喜欢的类型,而且你们还是青梅竹马。”
梅小丽神色慌张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样的话,而且如此直白:“我们的事不用你管。你原来不抽烟,怎么现在抽烟了?”
夏文飞慌张地摁灭烟头,他生怕她会赶自己走:“呛到你了?你不喜欢烟味,我不抽了。小丽,你刚才说‘我们’……是指你和暮伟吗?你们在一起了?”夏文飞声音哽咽。
“都怪我打扰了你们,如果没有我横在你们中间,你们早就应该在一起了。”
梅小丽停下笔,看着他,眼神晦暗,已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往日的神采奕奕消失不见,仿佛是被遗弃的孩子。她不知道心气如此之高的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心中不禁一阵撕扯。
“夏文飞,原本我以为是非对错很简单,喜欢和不喜欢也很简单。说实在的,高中那会儿,我真的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那时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每天心情都很差,如坠冰窖,成绩也一落千丈。可有一个人,总是在我面前奚落我、嘲笑我、挖苦我,我真想拿刀将他千刀万剐。所以我跟他暗暗较劲,也让他尝尝被嘲笑的滋味。可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对一个人好还可以是这样的,他宁愿变成我恨的人,也要拉着我一起前进。可是现在,他去了北大,而我只读了大专。他说当时他偷看了我填的志愿,发现我填的是北大,所以他才填了北大,不然他也不会去那么远。”
夏文飞始料未及的是,她并未直接回应他的问题。明明他想谈论的是他们之间的事,然而她却将暮伟牵扯进来。难道她就如此喜欢他吗?青梅竹马的故事固然令人感动。
“你说的是暮伟吧!他确实对你一往情深,为你付出这么多,你现在是否感动不已,甚至想以身相许?”夏文飞此时不禁自嘲起来,他的付出并不比暮伟少,可与之相比,却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小丽,我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从最初向你表白之时,我就深深地喜欢着你。我也曾想过要对你负责,憧憬过我们的未来。只是我担心无法给你想要的幸福,才说了那些混账话。以至于后来你认为我欺骗了你,只是想与你玩玩而已。可是小丽,我现在懊悔不已,该如何是好?我真的后悔了,如果当初我没有说出那些话,我们是否早已在一起了?”
“夏文飞,你有没有想过,你并非真心喜欢我,而是因为一开始我没有顺从你、拒绝你,到后来我离开你,你心生不满,才觉得自己喜欢我。我从来都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而且你身边从不缺女人!”
“不是这样的,我清楚什么是爱。在之前画画的时候,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你身上,你总是能吸引我的注意。你总是把自己隐藏得很好,看似脆弱,实则坚强。其实你非常优秀,只是不敢展现出来。你渴望有人爱你,却又害怕受伤。而我正是担心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才选择离开你。你能理解我吗?”
梅小丽摇了摇头,似乎难以理解,也不想理解:“夏文飞,我们并不合适。我们就像来自不同星球的人,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而且也没有必要懂。说实话,刚开始离开你时,我也会伤心。但后来仔细想想,我们确实不合适。我思想陈旧、性格古板,而你喜欢不断接受新事物,思想活跃。然而,暮伟却不同,他见过我最落魄和最真实的样子,众多女人向他抛出橄榄枝,他都视而不见,默默地守在我身边,他为我付出了太多。”
她记得上学时,暮伟总是拿出一封封情书和女孩的相片给她看,还总是说小丽,有人给我写情书了,你看看哪个好?然而那时,那个男人却是她最痛恨的人,她说,小鳖三,给我滚远点,别拿给我看,我对你那破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暮伟一脸受伤的样子,其实他只是想刺激她,看看她对自己是否有意思,或者只是想跟她多说说话,哪怕是挨骂也行,但最终他一个都没选。
夏文飞见她走神,便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小丽,你真的了解我吗?如果不了解,就不要轻易下判断。我对你的爱丝毫不比暮伟少,可惜我最终还是会输给青梅竹马,我无话可说。”
“夏文飞,我们放手吧,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值得更好的。你送我回去吧,我不想画了。”
夏文飞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表情沉重,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前方,似乎心有不甘,久久地呆坐着。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原来人心才是最变幻莫测的东西。”
梅小丽心猛地一紧,迅速收起画板和小椅子,朝车子走去,口中说道:“走吧,我们回去。”
夏文飞稍作迟疑,起身接过她手上的画板。梅小丽闪身退让:“我自己来,这个一点也不重。”
“我来吧。”夏文飞心事重重地接过画板,两人在拉扯中,手中的手链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
梅小丽心虚地抢过画板和椅子,放在后备箱。夏文飞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梅小丽的脸颊涨得通红,神色惊慌地想缩回手。
夏文飞满脸戾气,怒目圆睁,对她嘶吼道:“梅小丽,你这样不太好吧!拿着我送你的东西,却选择跟暮伟在一起,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可没说要跟他在一起,我只是在考虑……考虑。”话一出口,梅小丽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
“还有,这是你扔掉不要的东西,我捡回来就是我的了。”上次手链被那人像丢垃圾一样扔进垃圾桶,出门时,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提着装满垃圾的袋子,丢到外面的一个大垃圾箱里。她默默地看着他走远,然后跑到垃圾箱里翻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那条手链。
那条手链承载着她的快乐和美好的回忆。她还记得他送给她时,抓着她的手说,手链不值钱,但却是他精心挑选的。他的眼里充满了诚意,那时她看着他的眼睛,就像看到了星辰大海,他帅气逼人,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男人,心跳加速,喉咙发紧,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动的滋味。
夏文飞惊喜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小丽,不用考虑他,你选我好不好,我会让你看见我的真心,我会比暮伟做得更好,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会让你看见我的诚意。”他把她抱得很紧,紧得喘不过气,生怕一松手她会跑似的。
“给我一次机会,哪怕给我一天的时间也可以呀!我也足以让你看到我的真心。”
梅小丽推开了他“行吧,就一天时间,我看你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夏文飞后退几步,稍作停顿,眼神中似有曙光闪现,“就一天,明天我们约一天会,你一整天的时间都是我的,我不希望有外人打扰。”显然,他说的是暮伟。
梅小丽推开他,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她不相信他在一天时间里能付出真心。有钱男人打动人心的方式无非是请客吃喝,购买名牌衣服、包包、首饰等。然而,她并非虚荣之人。罢了,反正只是为了打发无聊时光,暮伟明天不会来,多花一天时间也只是让他死心。
夏文飞忽然缓缓走近,身上的气息也逐渐逼近,一股熟悉的味道瞬间让她心乱如麻。她眼神躲闪,后退几步,“你想干什么?”男人上前将她横抱在怀中,梅小丽双脚乱蹬,试图挣脱,“你放开我!夏文飞,你是不是有病?快放我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此处风景宜人,四下无人,只想与你共度此刻。
梅小丽环顾四周,一片寂静,空无一人,心中不禁担忧起来:“夏文飞,你这个放荡不羁的人,我父亲是副市长,你若敢动我,他绝不会放过你。”
夏文飞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梅小丽有些慌乱地蹲着,却发现他手上的血流得越来越多,纱布渐渐被染红了一大片。夏文飞忍不住痛呼一声:“放我下来,听到没有,我自己走。”
“小丽,和我在一起,你在害怕什么?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我抱着你吗?”
“但是,我们已经分手了,不再是情侣了。”
“过了明天,你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你就这么肯定?夏文飞,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正在逐渐减小。我心里已经有更合适的人了。”
夏文飞的脚步猛地停住,瞬间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夏文飞,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夏文飞心里一沉:“那又怎样?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女朋友,就算你们结婚了,我也会把你抢回来。”
梅小丽不再乱动,她知道自己多蹲一刻,血流就会越多,伤口也会撕得更大。
和那人在一起时,那男人并未做出过分的举动。若他有意为之,在自己迷恋他时便会付诸行动,甚至连拥抱也有所克制。可见,他是有自制力的。如今,自己不再反抗,想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梅小丽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他一如既往地帅气,完全符合自己的审美,棱角分明的脸庞和一往情深的神情,都令自己着迷。还有他身上散发的烟草气息和薄荷味道,更是让人心跳加速,梅小丽吞咽了一下口水。四目相对间,似乎都能看出彼此余情未了。
“怎么,暮伟没有这样抱过你吗?还如此深情地望着我。”
梅小丽羞涩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不敢看他的眼睛,说道:“暮伟是谦谦君子,才不像你。”
“你也并非良善之辈!三心二意,朝三暮四。既然选择和暮伟在一起,却又往我怀里钻,难道是喜欢我身上的味道?那我今日便牺牲色相,陪你玩玩。”
“滚!”一字没说完,被夏文飞丢在柔软的花丛里夏文飞双手在他胳肢窝挠痒,花丛中传来欢声笑语,两人很快又嬉笑打闹在一起,向日葵被毁坏得面目全非。
梅小丽忍住笑声:“夏文飞,我们赔点钱给他们吧。”
“好的,我会安排人处理的。”说着,手又放在她的胳肢窝挠痒,逗得梅小丽哈哈大笑。
“夏文飞,你真讨厌,明知我怕痒。”说着,她又去挠夏文飞的胳肢窝,两人你追我跑,仿佛回到了从前,从未分开。在拉扯中,两人双双倒在花丛中,夏文飞压在她柔软的身上,时间仿佛凝固,两人都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夏文飞的唇刚要落下,却被梅小丽的手挡住。
“夏文飞,别用亲过别的女人的嘴来亲我,恶心,快拉我起来。”
夏文飞怔怔地看着她,将她拉起:“我没有亲别的女人,真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证明?怎么证明?这又没标记。”
夏文飞随梅小丽走上坡,梅小丽回头看了看他的手:“把手给我看看。”说着,抓起他的手,轻柔地解开绷带。
夏文飞却盯着她衣服上的血迹,愧疚地说:“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事,不要紧,带药了吗?”梅小丽继续拆着绷带。
“带了,我去拿。”一会儿,夏文飞从车上拿来碘酒和纱布。梅小丽看着他那血淋淋的手,不忍心直视,问道:“夏文飞,你告诉我,你只是割了一道口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口?”
“嗯,不小心玻璃碎片嵌在肉里,后来慢慢弄出来的。”夏文飞眼中满是委屈的泪水。
“夏文飞,日后切不可如此伤害自己。爱你之人始终爱你,不爱你之人,即便你将自己折磨成骨灰,也不过是沦为他人笑柄罢了。
夏文飞抿嘴吸鼻后问道:“那你是爱我,还是准备看我笑话?”
梅小丽沉默不语。
“你忍着点,我要为你上药。”夏文飞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几道印子。
梅小丽上药的手微微颤抖着:“夏文飞,如果你的手弹不了琴,我便不要你了。”
“那你现在是要与我和好吗?”夏文飞说着,滚烫的唇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直至脖颈。
梅小丽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有片刻的陶醉,但很快清醒过来,用手挡住他的嘴:“夏文飞,你怎如发情的种马一般,莫非是那些女人将你带坏了?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
梅小丽上好药后,从车上取出画笔,在自己的白裙子上沿着手印画上枫叶和花瓣。经过一番绘制,白色的连衣裙更具独特韵味。
“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小丽,我明日 9:00 来接你,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