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州地界的乌苏河长鱼山谷,地势险峻,故而水波汹涌。
往年西狄人不善水战,往往是从林孜草原策马南下,这次从乌苏河突然出现,杀了乌石歧一个措手不及。
这番知道乌苏河道的重要,萧岭也是奉命带人盘查附近一带地势情况,再在山巅重建几所哨站。
河谷附近山高陡峭,车马难行,萧岭是带了人徒步前往。
此时已距西狄大军进犯过了两月,山谷里的血水都已被冲得干干净净。一侧是山崖,另一侧则是峭壁,河水奔涌,跟着萧岭的八十人列了队,两人并排而行。
康允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江,他尽力不去管耳边汹涌的江水,只管脚下难行的山路。
只是思绪难料,他禁不住想怎么西狄这等草原上的部落学会了此等迂回战术,懂得出其不意绕道乌苏河。
也不知西狄人的骑兵是怎么强行从这窄小的山道通过,竟也能一路避开沿途的大渊朝士兵的耳目,兵从天降。
哨站被焚毁了大半,砍树制木,不到半日哨站就已见雏形。
萧岭并不亲自参与修整哨站,反而带了十几个兵往周边勘探。他五年前也曾在兖州当过兵,但却没来过乌苏河。
他深知在战场之上熟知地形地势的重要性,即便此处没有敌人,他也改不掉这个习惯。
跟着萧岭的十几个人其中就有康允泽,他也未曾来过乌苏河,但他记得表哥给的地图,这处是弯弯绕绕最多的地方。
萧岭他们身上带的粮食不多,只打算往峡谷深处走上一日就立刻返回。
峡道难行,萧岭边行边标注出地图上错误之处。等到峡谷之中,几人脚下的碎石子咕噜噜地滚下了悬崖峭壁,他回身瞧见几个站在山崖边的新丁脸色发白,叹了口气。
这次郭将军来兖州还是太匆忙了,三万大军当中竟有大半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幸好西狄去也匆匆,不然就这样未见过血的新人上了战场岂不是要落荒而逃。
天色擦黑,萧岭便下令不再前行,寻了较为宽阔的一处扎营休整。
大家都疲倦无言,很快席地而睡。
夜里只有篝火噼啪炸出火花的清脆一声,旁边的守夜人抬起眼皮,又拨弄了火堆迷迷糊糊地闭了眼睛。
他这下瞌睡没有太久,忽然,夜色中一声惨叫响起。
数支箭矢嗖嗖地射向他们,落在火堆前的土地上。
“敌袭!”
“不许慌,拿上弓箭,守住阵列!”萧岭迅速站起,借着火光看见了河谷对岸黑乎乎的几团人影,厉声道,“别乱!他们没有多少人!”
话音未落,一支箭羽又射了过来。
河谷对岸哒哒的马蹄声还有西狄人的蛮语,让萧岭身边的新兵心慌意乱。
他们从没见过西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老兵或是百姓口中道听途说,凶狠嗜血、残暴非常,他们害怕。
萧岭庆幸中间深不可见的河谷让西狄人一时间没法朝他们靠近,他知道现在紧要的便是稳住众人。
他搭弓齐发了三支箭羽,噗噗噗,只听得对岸“啊”地一声喊叫,众人皆知萧将军射中了西狄人。
萧岭这一箭安抚了身边的士兵,他赶紧安排道:“汪羽、李崇、关琼季,你们架盾挡在最前,其余人跟我往对面射箭。”
便是众人没有了最初的慌乱,萧岭的这一番安排实践起来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萧岭又是三支箭射出,他还要搭弓再射,就听见一支箭从自己耳边嗖地飞了过去。那箭飞快,让西狄人避让不及,黑暗中也能看见对面一人翻身落马。
咒骂声断续传来,马蹄声继而响起,对面的西狄人策马而奔,以逃窜之姿躲开了众人的视线。
“跑了!”
“西狄人跑了!”
“被我们打跑了,西狄人也不过如此!”
眼见西狄人落荒而逃,原本还双股颤颤的士兵都哄地鼓掌相庆。
康允泽第二支箭还在弓弦之上,他皱着眉头,不敢相信西狄人竟走得如此轻易。
是,对面西狄人不过十人数,可他们这边同样只有十余人。西狄刚刚在此处大获全胜,真会如此轻易地掉头而逃吗?
不会。
“不会!”萧岭一挥手,“走,往回走,前头有一高地,我们赶紧上去!”
萧岭想到白日里他们走过的一段山谷较浅,骑马也能蹚水而过,刚刚西狄人走得方向正是那一处!
骑兵对步兵,即使此处路窄难行,也绝不能和他们正面对上!
不能再等,萧岭知道他们必须寻一处高地,只有占据有利地形,他们才可能得胜!
“快走!”
萧岭几乎是立刻掉头,他朝着前边跑了一段攀着山崖而上。他眼角的余光忽而注意到身边有个新丁超过了他,继续往上攀登。
正是刚刚对着西狄人放箭的小子!
康允泽往上爬了一段,就听见黑夜之中马蹄声渐近。
“西狄人来了!”
“往上爬,快往上爬!”
“啊!”
一支箭擦过康允泽的腰间,钉在他下首叶奔的右肩上,只听叶奔吃痛大喊一声,捉了石块的右手无力垂下,重心失衡瞬间就要往后坠去。
这里可有十米多高,跌下去可就要没命了!那股失重的感觉让他心中一凛,几乎就要落下去。
就在他慌乱着挥动染血的手臂想要抓住什么时,半空之中被人一把箍住手腕。
“上来!”
叶奔闻言一脚蹬住山石,借力向上,终于是稳住了。他攀到较为平坦一处,捉住他的人松了手,同他一并躲在一块大石后面。
叶奔这才顾得上看救了他的正是队里白面小子。
他靠在山崖上,忍痛将肩膀上的箭拔了下来,所幸箭插得不深,撕了布条绑住臂膀血也渐渐止住。
在他止血的时候,身边那个白面小子又射出去了几支箭,片刻就见他背上的箭筒几乎空了。
康允泽接连拉弓,伤过的右手已经隐隐作痛,弓弦上的箭再发出去,他伸手往箭筒里够却没再摸到一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