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寇准的回京,开封城里的各位朝廷顶级权贵顿时是一阵鸡飞狗跳,大伙儿各自忙活得不亦乐乎。
王钦若自然是在忙着担惊受怕,此时的他已经在赵恒那里失了宠,他唯一的靠山也就此不复存在。寇准回来第一个要倒霉的人肯定就是他,可他现在已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等着被宰。
另一个大忙人就是皇后刘娥。赵恒病重,她躲在深宫里代为行使皇帝的权力,但她并未因此而感到满足和心安,反而觉得危机重重。看赵恒这状态说不定哪天就蹬腿走人了,若真到那时候她的好日子也就差不多结束了。赵祯还是个孩子,一旦这个孩子当了皇帝,那大权指定会落到辅政大臣身上,那样一来,她和赵祯这对孤儿寡母的日子能好过吗?她很清楚自己并不受朝中这帮大臣的待见,要不然她的皇后之路也不会走得这么艰辛。如今一向对她成见极深的寇准回到了京城就更是让她坐立不安,假如赵恒一旦驾崩,而寇准这个倔老头又当了宰相,那她手中的权力定然会瞬间旁落,这绝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同王钦若一样,刘娥的靠山也是赵恒,她现在必须借助赵恒这个护身符抓紧时间丰满自己的羽翼。既然朝中有威望的大臣不肯攀附她,她就把目光转向了武将。趁着寇准和王钦若正在暗中角力之时,她借赵恒之手调整了负责宫廷守卫的将领。
五月,一道由刘娥在幕后授意的皇命颁下:龙卫、神卫两军四厢都指挥使夏守恩被改迁为捧日、天武两军四厢都指挥使,洛苑使、勤州刺史兼“勾当皇城司”刘美接替夏受恩出任龙卫和神卫两军都指挥使。
禁军里的龙卫和神卫两军是负责宫廷禁卫的军事力量,这道任命意味着此前掌管宫廷禁卫之权的夏守恩被刘美给取代了。此外,我们更需要注意的是刘美在这之前本身就有的这个官职——勾当皇城司,这是一个让京城里的所有人尤其是朝中权贵都闻之色变的机构和官职。简单来说,皇城司就是宋朝版的锦衣卫,它虽然属于禁军的编制但却不受殿前三衙司任何一个衙门的节制和管辖,而是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
这个刘美不是别人,他正是刘娥的前夫龚美。在刘娥嫁给赵恒后,龚美改名刘美,他也就此摇身一变成了刘娥的家兄。如此也可见刘娥势力之单薄,这么多年了,她唯一能找到的帮手竟然还只是当初把她卖掉的前夫龚美。其实刘娥这一招也很无奈,她此举可以视为她在为将来做最坏的打算,她在为自己以及赵祯的人身安全而未雨绸缪。
整个京城最忙的人当然是大太监周怀正。寇准现在虽然回到了京城,但他的实际差遣却还没有正式下来,周怀正要做的就是替寇准扫除登上相位的障碍,这个障碍自然就是王钦若。要想让王钦若下台就得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也不是那么难找。宋朝的官员一向讲究以君子之道践行己身,但凡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点的瑕疵和污点都足以导致其罢官免职,王钦若身上本来就污点颇多,要想整他实在是不用费多大的劲儿。当然,安插罪名或是整一出“莫须有”也是件很费脑子的事,可这显然不足以难倒周怀正。
在某天的朝会上,王钦若突然被人当众告发收受贿赂,这可就一下子戳中了王钦若身上的痛点和伤疤。谁都知道他当初在担任科考主官时就曾身陷受贿的风波,如今又再被人举报受贿,这显然说明他是死性不改,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担任身为百官表率的宰相?对于这个指控,王钦若坚决否认,他请求赵恒将此事交由御史台侦办,一定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赵恒一听这话就立马把脸拉下来了。在他眼里,这个时候的王钦若早已经不是之前百看不厌的王爱卿。他对王钦若冷冷地反问道:“朝廷设立御史台难道是为了给人辨明私德的吗?”
王钦若顿时惶恐,赵恒这明显是不想给他一个“洗刷冤屈”的机会,也就是说,不管这事真伪如何,你王钦若都是有罪的。王钦若也很知趣,下朝之后,他上表请求外放为官。可是,周怀正哪能就这么轻易地让他走掉?
很快,从遥远的商州传来了一个消息,当地官员抓获了一个私藏禁书的道士。这看上去不过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案子,可在审讯这个道士的时候却挖出了一条大鱼,这个道士自行招供说他与宰相王钦若是故交,而这些禁书正是王钦若送给他的。一口大锅就此扣在了王钦若的头上,关键在于这还不是有人在故意栽赃陷害他,因为王钦若确实与这个道士有交情,那些禁书也是他送的。
赵恒为此而单独召见了王钦若,对于商州的禁书一案,王钦若俯首认错。在他下跪磕头之时,他的宰相之路也就此走到了尽头。但是,赵恒还是念了旧情,在王钦若的罢相制里边,他被罢相的原因是因为赵恒觉得他太劳累了,所以要让他暂时休息一下。
六月,王钦若被罢免宰相之职,他被赵恒封为太子太保,然后让他到杭州去当知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赵恒确实没有亏待王钦若,相比寇准当初被赵恒远远地扔到陕西,王钦若实在是太幸福了。
想必王大人在走出京城之时定会感叹一番轮回报应,当初他以天书而赢得赵恒的宠幸,如今他的死对头寇准也是以天书而复振继而把他给拉下马来。谁能说这不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的呢?
王钦若前脚刚一出京,寇准随即就被加封为吏部尚书兼平章事,他也就此重回相位。
这事当然是让寇准暗自叫爽,可他同时也心有不快,因为在同一天有个人也从外地回到了京城并出任参知政事一职,此人正是之前主动申请外放为官并出任升州知州兼保信军节度使的丁谓。丁大人在当了一段时间的地方官并政绩卓着之后,他再又回到了朝廷的中枢机构,而且是出任副宰相。
丁谓对寇准可是一直都尊崇有加,毕竟寇准当年对他有过知遇和提携之恩,但寇准这时候对于当初的行为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赵恒这些年装神弄鬼四处拜神,他丁谓可是没少出力,在寇准眼里丁谓早就不是什么干吏和能吏,而是一个十足的奸邪小人。可是,连寇准也不能否认的是,丁谓此人确实有才。对于这样的人,寇准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但他错就错在抢救的方法不对。丁谓这种人需要的是关怀式抢救,可寇准的方法是棍棒式。
这里要说到的一点是,丁谓在重回朝廷之时心里可是憋着好大的一团火。按照朝廷制度,某名朝廷官员被拜为两府高官时需要撰写拜官制,而且得用白色或黄色的麻纸来书文以示庄严和郑重,这也就是所谓的“降麻”。可是,当这活儿被交到翰林学士盛度手里时却出了问题,因为盛度憎恶丁谓的为人,他不想给丁谓写拜官制书,所以他便借口说丁谓这种情况属于“外制”(由地方官员回京出任两府大臣),所以这个拜官制不该由翰林学士来降麻,而是应该由知制诰来写。
盛度这话挑不出一点儿的毛病,赵恒最后只好让知制诰宋绶来为丁谓降麻。因为这事,丁谓由此把盛度的名字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有恩必报之人往往也是睚眦必报,丁谓正是这种人,盛度今后遭殃也正是来源于此。
我们现在来看看寇准此时的处境。
在中书省里他的两位副手分别是李迪和丁谓,前者是正臣,后者虽然不那么正,但却对寇准是感恩戴德。再看枢密院,掌理枢密院的曹利用是他曾经的老部下,尽管在别人面前曹利用早就习惯了用鼻孔看人,但在寇准面前他却是敬畏交加,只要寇准一张嘴他曹利用立马俯首帖耳。此外,此时掌管国家钱粮和财政大权的三司使则是与寇准私交甚笃并曾经一同在河北为官的李士衡。可以说,寇准的处境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整个大宋的官场几乎都唯他马首是瞻,他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周怀正的那个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完全可以用完美实现来形容,一个太监竟然完全主宰了当朝宰相的人选和更换,周公公一时间可谓是成就感爆满。
眼见寇准再度风光无限,有一个人也是不禁眼红加心跳,那便是寇准曾经的死对头冯拯(没办法,寇准的死对头确实不少)。全国人民都知道寇准这回是怎么重登巅峰的,不就是一份天书吗?此时在河南府孤独又寂寞的冯拯也想有样学样,但他不想完全照搬寇准的模式,他换了一个同样会让赵恒心花怒放的招数。
这年七月,冯拯给赵恒上了一道奏疏,他说当地的父老乡亲和僧道、学子一起联名上疏请求皇帝陛下前来封禅中岳嵩山。这对赵恒来说可谓是投其所好,但冯拯开窍的时机没有拿捏好,这时候的赵恒正在患病,你让他跑到嵩山去封禅实在是让他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事赵恒摇摇头拒绝了,冯拯最后是白忙活一场。不过,冯拯的这份心意却是给赵恒传达到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这为他不久之后重回朝廷中枢铺平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