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谢潇才对谢珏刮目相看。
他有着伟岸的身躯和最最宽容的包容之心,亏的她从前还认为这位三哥小气,以为他发现之时定会将自己提到父皇面前状告,恨不能将自己除之而后快的。
可真相揭露之时,于谢珏而言只是多了一个妹妹、少了一个政敌而已,他从前还认为自己有心陷害他,这样的威胁今后通通都不存在了。谢珏又何乐而不为呢?
至少谢潇是这样想的。
谢潇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这一夜她睡得极好。
可某人就不一定了。
第二日回到青松书院,当八皇子谢谦知道七哥也能留在书院之中时,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真的么七哥,先前三哥的态度如此坚定,我还以为这次他也不会同意的,你用了什么方法?”
谢潇仍旧穿着男子的装束,只是面上的笑意相较从前更加明媚,她含混道:“我求了好多次三哥才同意的。”
少年漆黑的眸子陷入沉静,似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谢潇问他。
“七哥。”谢谦思忖了下,隐隐担忧道:“你留在这里,萱娘娘同意么?”
三哥甚少踏足后宫,只知道她与母妃貌合神离,感情不似普通母子那般深厚。
然而萱妃私底下是什么样子的,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八弟知道。
她的笑容瞬间僵了下来,眼眸望向远方,“就算是蝼蚁,也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我不反抗一下,如何能逃出生门?三哥每隔几个月会召我回去一趟,反正我已经身在官场了,她总不能向父皇告状叫我罢官不成吧。”
少年黑眸坚毅,最后道:“七哥,你并不是一个人,就算出了事,我也能为你扛下一切。”
谢潇敲了敲少年的额头,“说什么傻话呢。”
“你如今可是香饽饽,深造三年回去说不定要进内阁的,今后七哥还是要跟着你混的,明白?”
“好。”少年抚了抚被她敲过的额头,也笑了起来:“我会努力长大,保护七哥。”
谢潇正式在书院住下,下午的时候,听张响来禀报说,书院门口有客人来找。
青松书院不允许外人进入的,谢潇到了门房时,赫然看到外头站着一脸焦急的刘蓁,仅仅是五月初的天气,她的额角就已经沁出一层密密的细汗,徐公子正捏着帕子为她拭汗。
谢潇有些诧异:“刘姑娘,徐公子,昨夜一别,你们两位可还好?”
刘蓁一脸愁容,一见面就朝她跪下,身旁的徐公子也一撩袍角跟着跪下。
“昨夜都是臣女行为莽撞,致使七皇子与殿下落水,臣女今日特来请罪,请七皇子降罪!”
谢潇气质观之就觉得不是普通人,徐公子属实没想到这个容貌俊秀、爱说爱笑的年轻公子竟也是当朝的七皇子。
他也一同忏悔道:“请七皇子息怒,官府已经查明昨夜那撞上来的画舫是由于船夫操作不当方向失控导致的,令七皇子和殿下身体有损,这实在是草民的过失!”
“无妨,我与三哥都没受什么伤。”此时正在课时,幸好书院门口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谢潇示意他们赶快起来。
“太子兄长此刻有事外出了,但他素来待人宽和,若是在这里定也不会怪罪的,你们快快起来。”
两人有些拘谨,但谢潇执意让他们免礼,最后也只得起来。
徐公子也知自己闯下大祸,遂招手让仆从自马车中取出两口箱笼:
“草民家中是做布行生意的,自知贱物难入贵人眼中,可这些东西也是草民的一片心意,请七皇子和殿下笑纳。”
谢潇目光转向那两口箱笼,赫然发现里头的织锦上花纹繁复,缭绫纹香云暗碧,另有几匹颜色如霞光般绚烂,富贵无极。
刘蓁解释道:“七皇子莫怪,郎君家里祖祖辈辈也是做官的,可到了这一辈子却酷爱行商,唯有这些女子们用的东西是能拿得出手的值钱玩意,您若不喜欢,让他回去再搜罗别的物件来,赔罪赔银子都是成的。”
谢潇微怔:“你家里的生意,可是青州的素衣阁?”
“正是。”徐公子恭敬道:“也就寥寥几间铺面罢了,不足一谈。”
不外乎徐公子语气谦卑,士农工商,在读书人眼中,经商的人可都是最低等的存在,可这群读书人又要吃商人贩的米,穿商人做的衣服,所以在大渊朝,相对于权势之家来说,商人虽然富有,却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存在。
谢潇笑道:“素衣阁的云绫锦千金难求,日前我三哥就已经派人去买了,说是一个月后才能拿货,却不想到就是你家的生意。”
徐公子惊愕,转而笑道:“那真是太巧了,这些云绫锦若是能入了您的眼,那真是我徐家的荣幸,在下这就让铺子里的伙计给您退了货款,这些若是不够,在下再送您一箱。”
“不必。”谢潇推辞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我已经原价买下,就当是提前出货了,便不必退了。”
其实钱是三哥出的,退不退也与她没多大关系呢。
“你们在做什么?”一束冷冷的目光射来,谢潇抬眸就看到一个郎艳独绝的身影。
谢珏骑在马上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还满脸不悦地盯着她的手。
谢潇方才与徐公子推搡之间,拿货的时候两人的手不经意之下触碰了几次,若是男子之身倒也无所谓了,可那是他的七妹。
与自己关系亲密,却又只能保持距离的七妹。
这种疏远令谢珏心中发堵,气闷难受到整夜难眠。
“参见殿下。”徐公子与刘蓁互视一眼,一同行礼。
谢潇不懂三哥心中那奇怪又拧巴的心里感受,只解释道:“三哥,这便是云绫锦,你回京时能拿到现货了,劳烦你帮我带回去给母妃。”
刘蓁抵了下徐公子的胳膊,低声道:“郎君,快向太子认错,表态!”
徐公子昨夜还能与谢珏大方攀谈,只是他哪里想到萍水相逢的人竟然是国之储君,支支吾吾道:“禀殿下,草民家中……”
不同于七皇子的平易近人,徐公子面对东宫太子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高贵气度时,一种无形的卑怯感油然而生,他觉得用铜臭金钱这种俗物来道歉太上不得台面了。
徐公子关键时刻掉链子,刘蓁有些恨铁不成钢:“郎君,快点!”
谢珏听到这两个字,有些心中发痒。
七妹的口唇定然是娇香绵软,若是从她口中唤人“郎君”,定然甜如蜜糖一般。
将来她会唤谁‘郎君’呢?谢珏一想到这里心中就如刀割一般难受。
只是他妹妹的手,他自己都不敢碰,一个陌生男子又怎敢碰?
谢珏当即出口斥责:
“阁下与刘姑娘已经谈婚论嫁,就当谨守持礼好生对待刘姑娘,这般毫不避讳与别人发生触碰,被人议论‘狂徒’事小,还损了别人的清誉可就是大事了。”
徐公子:“……”说好的待人亲和呢?
我触碰谁了我,我只与我家阿蓁牵过手,别的事情可是什么都没做过的,怎么就上升到了‘狂徒’的层面?
徐公子平白挨了一顿训斥很冤枉,云里雾绕时还是恭敬答道:“谢殿下教诲。”
刘蓁也不明就理,殿下是为自己说话,还是发现了郎君有了外遇?
谢潇也很奇怪,昨夜还能与徐公子谈笑风生,今日言语就饱含敌意如此尖锐,这还是从前那个待人接物都温润尔雅的三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