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安揉了揉脸下床,洗漱一番后带着小芙去了华氏的院子。
到时华氏和楚修远都安静的坐在桌旁,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眼底青黑,谁也没有说话。
楚易安挑眉,这……不会是吵了一晚上吧?
现在在冷战?
不对啊,华氏怎么没大嘴巴子抽楚修远?
看看,楚修远这既不养家也不养孩子对这个家完全没有贡献的废人都敢给华氏甩脸子了,简直是big胆。
心里腹诽,楚易安咳了一声,慢慢走到桌前,看向依偎在华氏身边的楚绵绵。
楚绵绵朝她使了个眼色,一会看看华氏,一会看看楚修远,意思非常明显,确实吵架了,而且现在两人都还在气头上。
楚易安了然,刚想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楚修远也看到了她,顿时一个凌厉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想起昨日大庭广众之下楚易安指责他的话,楚修远只感觉脑子现在都还轰隆作响。
有种这辈子都不想再出门见人的冲动了,面子里子真是丢的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他气的啪一巴掌拍在桌上,指着楚易安的鼻子怒骂道:“孽女、孽女!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这张老脸都丢干净了!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我可是你爹!你让你爹以后在同僚面前再也抬不起头。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们可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楚易安还没说话,华氏一听楚修远把锅全甩楚易安头上立马不乐意了,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骂道:“关她什么事?”
“你少牵扯到孩子身上,你丢脸那是谁的问题?易安有一句话说错吗?”
“说到底你丢脸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如果你真是个坦坦荡荡的大丈夫,谁又能如此中伤你?”
“你还要把这怪罪过孩子身上?她欠你的?她只不过是希望自己的父亲迷途知返,她何错之有?”
楚修远从昨天送走了那几位山长后就开始跟华氏开始吵,一直吵到现在,一晚上没睡。
华氏一开口就能气的他胸口疼,她以前明明没有这么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
他女儿以前明明也很乖巧的啊。
怎么感觉不过一天时间,女儿就变得大逆不道,妻子也变得咄咄逼人了?
这还是他的家吗?
她们让他感到陌生。
楚修远胸口起伏不定,年纪上来了,又被酒掏空了身体,他怕又把自己气晕,索性一甩衣袖背过脸去,深吸几口气才压住了内心的愤怒。
楚修远冷哼一声:“呵,你这无知妇人,本官不与你多说,昨日之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否则你就等着被休回娘家吧。”
华氏本来都吵累了,不想吵了,一听楚修远这话心里那团火噌一下燃得比焚化炉里的火还要高。
她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你还想休了我?呵,楚修远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还想休了我?别忘了这些年到底是谁在支撑楚家?”
“我为了楚家兢兢业业,受尽委屈,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你竟想休了我?”
华氏这下是真的委屈了,眼圈都红了,看着楚修远冷漠的背影险些落下泪来。
一想到自己这些年的苦到头来却只得到楚修远想休妻的话,就觉得自己这一生回过头仔细回顾才发现,真的太不值了。
她耗费青春,耗费最好的年华,却与丈夫走到这个地步?
明明不是她的错,她有把楚家打理的很好,没有一点对不起楚家的地方,楚修远凭什么休妻?
就算要休,那也是她华素娥休夫才对。
楚修远有什么资格跟她说休妻?
楚易安也被楚修远这没脑子的话震惊的差点没回过神来,她直呼好家伙,楚修远是真的没搞清楚他在这个家里的定位啊。
华氏都要哭了,看楚修远的眼神是无尽的失望和心寒。
楚易安也好气,上前道:“父亲可想好了?你若是想休了母亲,那我便上门退了与秦家的婚事。”
“我是母亲带大的,为了报答她的教养之恩,我自愿陪在母亲身边三年,聊表孝心。”
“若秦家不介意晚些娶妻的话,也可以让秦三公子等我三年。”
楚修远简直目眦欲裂,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敢!婚姻大事岂是儿戏?”
“而且那是国公府!岂容你说退婚就退婚,说推迟就推迟,你以为你是谁啊?”
楚易安不咸不淡的哦了声:“我是谁?一个小小从六品言官之女,确实没有资格。”
楚修远:……突然被扎了一刀。
楚易安:“不过话又说回来,原来父亲你也知道婚姻不是儿戏啊,那你又怎可随意说出休妻的话?”
“父亲,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虽是我父亲,但你于我而言与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
“若一定要说的话,那只能是更加不堪,你甚至都比不上陌生人。”
“不只是我,还有哥哥,弟弟妹妹们,你与我们也就占了一层血缘上的关系而已。”
“若是没有这层血缘关系在,你觉得我会站在这里与你多说吗?”
“不,我只会叫人把你打出去,与你多说一句话我都嫌晦气。”
楚修远张了张嘴想呵斥,想反驳,可半天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朝堂上巧舌如簧的御史,这一刻竟觉得眼前女子的口舌比他还要厉害,如同刀子一般,狠狠插在他的心口。
这是楚易安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跟楚修远说自己的心里话。
过往十几年,楚修远一直活的随心所欲,潇洒恣意,想做什么做什么。
家里有华氏操持,儿女也有她教养,他压根儿不需要操心什么。
几个孩子被华氏教养的其实还不错,大儿子已经考取了功名,今年殿试再中的话,运气好就能直接为官了。
运气不好再等几年或是走动一下,说不定也能捞到个职位。
两个小儿子也已经下场考试,据说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至于楚易安,他的长女,前几日更是定下了与国公府三公子定远将军的婚事,马上就要成亲了,还是做正妻。
几个孩子都还算有出息,楚家若是能改换门楣,那一定得靠他这几个孩子。
楚修远很清楚,他的仕途这辈子算是走到头了,再想往上,难如登天。
不过子女有出息也是好的。
孩子们虽说与他没有多亲近,但还算敬重,一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可从昨日在状元楼听到了楚易安的那番话,楚修远才隐约感觉到,自己在几个孩子心里的形象好似已经十分不堪。
他们不像外边的人一样觉得他很厉害,也不会因为他随口就能说出圣人之言而觉得他是个很有文化的读书人,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方才楚易安那些话更是直击心底,叩开心门直达心扉。
她说,若是没有这层血缘在,她根本就不会认他。
除了楚易安外,其他几个子女是否也是这么想的?
楚修远想说什么,嗫嚅了下嘴唇后小声替自己辩解:“为父、为父做那一切,也是为了你们……”
楚易安嘴角上扬,那笑怎么看都有些讽刺:“这话父亲骗骗我就得了,可千万别把自己也给骗进去。”
“自打我亲生母亲嫁给你起,你就日日流连状元楼,好虚名,世人不过都是追名逐利的俗人,却非要别人给他灌上不一样的名声,就好像有了那名声,你就彻底与普通人区分开来了一样。”
“可是父亲,你也只是个俗人,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最平凡的一个人,因为祖父的原因才能捞到现在的官职,你凭什么觉得你与别人不一样?”
“你说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我们,那我请问父亲,大哥读书,娶妻,甚至是未来的仕途,你可有为他做什么?”
不等楚修远回答,楚易安直接道:“没有,你什么都没做,既然什么都没做,就不要给自己贴这样的标签了。”
“母亲这些年为了楚家付出这么多,父亲却还能对着她说出休妻这样的话,妻子做到她这个份儿上,我觉得已经够可以了。”
“却仍旧不能满足你的贪欲,你只顾自己快活,可也别忘了没事的时候多在府里转转。”
“整个楚家大院,除了这宅子外,里边的一切都是母亲这些年打拼攒下来了,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是休,也合该是我母亲休了你才是,而不是你休了她。”
“父亲若还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错的太离谱了,而不是让人一味的迁就你。”
“我还是那句话,都是第一次做人,没道理母亲就该一辈子照顾你,还要理解你,而你永远什么都不用做。”
楚易安这话简直说到了华氏的心里。
她扭头看了楚修远一眼,冷哼一声:“楚修远,若不是易安马上要出嫁了,这时候闹出什么动静不太好,否则我一定马上从这里搬出去。”
“等易安出嫁,我就带着我的人离开楚家,不需要你楚大人亲自动手赶。”
华氏说完不再看楚修远一眼,一只手拉着楚易安,一只手拉着楚绵绵径直离开了主院。
华氏走的很快,楚绵绵人小,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楚易安侧头看了华氏一眼,她眼眶通红,显然已经忍到了极限。
楚易安无声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而院子里,看着华氏和两个女儿走远的背影,楚修远没有追上去。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古以来妻子都应该迁就丈夫,丈夫在外打拼,妻子顾好家中,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他知道华氏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可哪家夫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以前不都好好的吗?为什么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楚修远沉默了好久,扭头问身边的小厮:“我……真的错了吗?”
小厮闻言哪敢说话?只能保持沉默……
而楚易安随意找了个借口后就带着楚绵绵开溜了,华氏现在明显很想大哭一场啊,她和楚绵绵在场人家都不好发泄。
让她好好发泄一下再说,哭一哭对身体没坏处。
楚绵绵仰头看着楚易安,眼睛亮晶晶的:“阿姐,你刚才好厉害啊,我第一次见爹这个样子。”
楚易安挑眉,轻笑,开始给孩子洗脑:“可是阿姐马上就要嫁人了,不能继续保护母亲了,等阿姐出嫁后,绵绵要记得多帮母亲说话,别怕伤了父亲的心,他没有心,可以随便伤。”
楚绵绵若有所思:“真的吗?就像阿姐刚才那样?”
楚易安点头,斩钉截铁的道:“当然是真的,我们女子在这个世道生存本就不易,若是连我们都不帮她,日后遇上困难,谁又能保护我们?”
楚绵绵毕竟还小,很多话都听不明白。
但是阿姐说的要保护母亲这话她还是听明白了的。
楚绵绵用力点头:“那阿姐出嫁后绵绵一定保护好母亲,绝对不让父亲再欺负母亲。”
楚易安笑了笑,牵着楚绵绵去了自己的院子。
小芙在后边听得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完了完了,她家小姐这是打算祸害二小姐了啊。
不过有一说一,怼人确实很爽。
楚易安回了院子后带着楚绵绵看了会话本子,没多久桃霜就过来了,看她的眼神充满欣慰。
桃霜是华氏的贴身丫鬟,比所有人都知道华氏的不易,楚易安这么帮着华氏说话,不只让华氏很窝心,她也感觉很欣慰。
夫人为这个家操劳,孩子们其实都是知道的。
能与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处成这样,华氏已经做的比绝大多数的继母都要好了。
桃霜朝楚易安行了行礼,道:“大小姐,夫人让奴婢过来与您说一声,不必为了她与老爷生份,也不必与老爷吵架,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
“还有夫人安排了绣娘,下午过来给您量尺寸做嫁衣,让您在院子里等绣娘过来,可万万不能再翻墙出去了。”
楚易安摸了摸鼻子:“知道了,我其实也不是每天都翻墙出去的。”
桃霜笑了笑没说话,走的时候把楚绵绵给带走了。
楚小丫头被楚易安洗脑了一上午,虽然性子还是软绵绵的,没什么杀伤力,但是楚易安坚信她一定很快就能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