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澈轩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只是暂时的。放心。实在不行，我把我的龙心挖出来给你。”
李季安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缓缓抱起她，把她放入龙木之中。
龙木外形奇特，树干蜿蜒如龙腾，叶片翠绿欲滴，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每当夜幕降临，便会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宛如星辰落入凡间。更令人惊奇的是，龙木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它能够暂时保住将死之人的性命，给予他们一线生机。
传说中，当有人命悬一线，即将步入生命的终点时，只需取其龙木之心，即树干中心那块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结晶，研磨成粉，融入清水之中，让将死之人饮下，便能奇迹般地延缓其生命流逝，甚至让灵魂得以暂时停留于肉体之中，等待奇迹的发生。
龙澈轩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大根龙木，粗壮无比，挖空了树心，把云宗玥放进去，往她脸上连吐三口龙息；然后填上龙木之心，盖上树皮，再以兽皮密封。
李季安压住心头的不舍和悲伤，抱着龙木跳入寒潭。龙木沉重，缓缓往下沉去。他不肯撒手，随着龙木一起坠向潭底。
龙澈轩在他身边守护，也没有阻止他。
越往下沉，水就越冷，光线就越暗，直至伸手不见五指。
李季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如同两只小小的萤火虫，他有夜眼。
龙澈轩叹了口气。说实话，今天他的话安慰成分比较多，不论是妖兽的心，还是女娲石，哪那么好找——几乎是找不到的。
李季安毕竟不是妖兽，长时间的憋气，让他逐渐失去了意识。他的手还紧紧地扣在龙木上，不肯松开。
龙澈轩吐出一个巨大的气泡，包裹住李季安，并往上浮去。他接过龙木，缓缓潜往潭底。出于对李季安的尊重，他不想把龙木一扔了事。
潭底有一深洞，是他修行、疗伤的地方。他把龙木搬入洞中，以巨石封闭，然后去找李季安。
李季安还没有醒，整个人飘在水面上。气泡也还没有消散，像一团柔软的棉絮包裹着他。龙澈轩担心寒气入体，便把他抱到凉亭，燃起一堆篝火。
李季安慢慢睁开双眼，看了一眼龙澈轩，叹息道，“我还是死了比较好。”
龙澈轩微笑道，“那谁来给她找心？”
李季安慢慢坐起来，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你的龙珠被我吃了，怎么办？”
龙澈轩微微一笑，摊开手掌，示意他张开嘴。李季安照做，一颗小小的龙珠从丹田升起，飞出体外，落在龙澈轩手中。
“不愧是饕餮之体，消化能力是真的强，看看我这龙珠被你糟蹋成什么样了。”龙澈轩让龙珠去潭水里涮了涮，才把珠子抓在手里。“你好好看看吧。”
“抱歉。”
“你好好看看。”
李季安很尴尬，只能再次说道，“真的抱歉，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
“说什么呢，我让你好好看看这龙珠。”龙澈轩没好气地说道。
李季安这才反应过来，凝神细望。龙珠比之前小巧了许多，但更加晶莹透亮。似乎有个小小的人影在其中摇曳，但又不十分看得清。
“这是，有个人？”
“还记得我把你从皇宫里救出来吗？”
“记得。”
“当时旁边还有个人。”
“宋宜嘉？”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当时刃影已经落下，我只能救你，救不了她。不过我以为她是你老婆什么的，顺手收了她的三魂七魄，养在龙珠里。”龙澈轩看李季安脸色不对，连忙说道，“我后来才知道你老婆是云宗玥，所以一直没提这事。现在就你我两个人，你可以自己决定怎么处理。”
“你就不该告诉我这事。”李季安痛苦地揉了揉眼睛，“你自己定吧。”
“那我可就把她放出来了。”龙澈轩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她的魂魄在龙珠中温养多时，不会消散，要么成为亡灵为害人间，要么堕入十八层地狱日日受苦、永世不得超生。你可要想清楚了。”
“你更不该把话讲得这么清楚。”李季安的头都要炸了。“我就不想和她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讲那么清楚干嘛？”
人类的想法真是难以捉摸。龙澈轩心里嘀咕。“那你倒是告诉我，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李季安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龙兄，有没有酒？我想大醉一场，醒来以后也许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龙澈轩点头道，“酒有的是。不过你不用醉，我告诉你要干什么——去找云宗玥的心。找到了，带回来，我给她换。”
唉！李季安叹了口气，“那好吧，我不喝了。”
“别呀。上次受伤之后，我一直在寒潭疗伤，都快憋出病来了。”龙澈轩急了，“这次怎么也得陪我喝两盅，多聊几句。”
说完，龙澈轩摸出两个杯子，倒了满杯。
“请！”
“请！”李季安不怎么喝酒，此刻愁肠百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龙涎玉液确实滋补，但也上头。三杯下肚之后，他就觉得头脑昏沉，身体发虚。
“我就不能死吗？”他苦涩地笑了，“都说世事无常，眼睛一闭、两腿一蹬，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别那么丧气。说实话，要是你知道我的身世，只怕一天都活不下。”
“怎么说？”
“你的双亲，是被洪水淹死的，对吧？”
“是。”
龙澈轩饮了一杯，苦笑道，“你知道我的双亲是怎么死的吗？”
“嗯？”
“被屠龙尊者扒皮抽筋，活活折磨死的。”
李季安手一抖，洒了半杯酒。扒皮抽筋这件事，他在边军的时候亲眼见过几次，那凄厉的哀嚎仿佛有魔力，怎么堵住耳朵都是没有用的。
“他们的鲜血用来现喝，心肝用来煎炒，皮肉用来炖煮，骨头用来泡酒，牙齿用来穿戴，没有一处能留下来的。每每念及此处，我都痛不欲生。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死？”
李季安叹了口气，将半杯酒喝完。这事，人还真干得出来，也只有人才能够干得出来。
“龙兄，你要是怨恨人族，想一口咬死我，我坦然受之，不会恨你的。”
“那就是了。”龙澈轩笑道，“我不能因为屠龙尊者的存在就恨你们所有人族。我不但不恨你，我还挺喜欢你的。当然，我更喜欢七音坊的姑娘。”
李季安脑海里突然冒出龙阳之癖四个字来，虽然他也知道这个词是指魏安厘王与龙阳君之间的故事，还是忍不住想笑，心中的哀愁冲淡了一些。
看他似笑非笑的样子，龙澈轩突然反应过来，愤怒地扇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疲弱不堪的他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