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由陈秋莲领着走进房里,模样很有些紧张局促。
陈秋莲看出他的窘迫,温柔道:“莫紧张,来,先把脏衣裳脱了,再扶着桶沿,慢慢下到澡桶里。”
说着,她还贴心的转过身去,给二狗子留出脱衣服的空间。
等听到身后传来水花声,陈秋莲这才转过身。
她走到澡桶旁,弯下身子,拿起水瓢,轻轻舀起一瓢水,从二狗子的肩头缓缓浇下。
热水顺着二狗子的脊背流淌,让他觉得温暖,也让他觉得心酸。
娘还活着时,也会这样帮自己洗澡,热水一瓢瓢从他脖子上往下淋,生怕他冷着冻着……
热水氤氲,二狗子闭上眼睛,也遮住了他熏得发红的眼角。
“锅里还有水,要是烫了凉了,就跟伯娘说。”
“嗯,谢谢伯娘。”
陈秋莲耐心帮二狗子搓洗着头发,为了不让他害怕,还一边还找些话头,同他搭话。
“上次四壮带给你的那几件衣衫,怎么不穿,是让你后娘拿去了吗。”
二狗子微微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拘谨:“没有,我给藏到后山的一个石洞里了。”
“是吗,那你还记得石洞的位置吗。”
“记得的……它前面是一大丛荆棘丛。”
“………”
洗完头发,陈秋莲又拿出一截丝瓜瓤,仔细帮他清洗身上的污垢。
当看到二狗子身上新旧交错的伤痕时,陈秋莲的眼眶蓦地发酸,对任氏的厌恶达到了极点。
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的孩子,就是这么难,从来不是挨骂,就是被打。
陈秋莲默默帮二狗子把身上的污垢搓去,中间因为水太脏,还换了一桶水。
等把人搓洗干净,换上干净衣衫,二狗子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她这才发现,这孩子眼睛又大又有神,鼻梁秀挺,生的还挺俊秀,就是太瘦了些。
与此同时,梁青娥坐在主屋炕上,看着一脸愤愤的秦兰花,淡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二狗子命苦,摊上这样一对亲爹后娘,若当时没人拉他一把,他就得签死契被卖走,咱们家虽不富贵,多养一个孩子,也就是添双筷子碗的事儿。”
这是添双筷子碗的事儿吗,家里白白花一两银子,买回这么个小崽子,等他能干力气活,少说还得再吃几年干饭。
怎么算,这笔买卖都是自家亏本。
“多双筷子碗,说得轻巧,往后他吃穿用度样样都得花钱,万一再生个病啥的,还不得把咱家掏空,再说了,他又不是咱们家的血脉,凭啥让咱们养着。”
秦兰花越说越烦闷,不依不饶,继续数落:“再说,咱家又不是慈善堂,平白无故买个拖油瓶回来,这不是败家是啥,咱家可还有三个孩子在学堂读书,哪一处不要花钱,你老人家倒是心善,但能不能想想孩子们……”
梁青娥脸色一沉,目光如炬,直视秦兰花:“闭嘴,这个家如今还是我掌着,且用不着你教我做事,你要是想当家做主,我这就把你们三房分出去。”
秦兰花听到要分家,心里就是一咯噔。
正这时,乐宝推门走了进来,小丫头气的面颊鼓鼓。
“三婶,二狗子哥哥可怜的很,要不是阿奶把他带回来,他就要被坏后娘卖给人牙子,签了那啥死契,他就活不成了。”
梁青娥哑然,原来小孙女以为签了死契,就是活不成的意思。
秦兰花一点乐宝,怒道:“个丫头片子,不识好歹,家里多一个孩子,以后分到你身上的就少了。”
见婆婆脸色瞬间沉下来,眉眼更是凌厉,秦兰花顿时不敢再说,冷哼一声,一跺脚,气哼哼就走了。
乐宝挨到梁青娥身边,抱着阿奶的胳膊,笑的甜蜜:“阿奶,我下晌就去山脚挖野菜,你别赶二狗子哥哥走,好不好。”
梁青娥摸摸乐宝细软的头发,慈爱道:“这么喜欢二狗子哥哥呀。”
“二狗子哥哥很可怜,咱们要是也不要他,他卖给那啥人牙子,就活不成了。”
梁青娥想了想,还是认真同乐宝解释了死契的意思。
但任她怎么说,在乐宝的观念里,签了死契,生死就不由自己,全看主家,既全在主家手里,丢小命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契确实是乐宝理解的这个意思,梁青娥决定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只是告诉乐宝,二狗子刚来家里,难免有些生疏,让她和四壮几个,多带带二狗子。
她牵着乐宝走出门,就见二狗子正坐在太阳底下,陈秋莲拿着布巾,在给他绞头发。
瞧见梁青娥出来,二狗子忙开口叫人。
梁青娥打量他一眼,见陈秋莲给他收拾的颇妥帖,便笑道:“从今儿起,这里就是你的家,等吃过午饭,阿奶分些活计与你做。”
她原想着让二狗子调养几天在干活,只看着孩子惶惶不安的模样,还是决定给他找点事做。
手里有活,心里也能踏实些。
二狗子眼睛猛的睁大,声音轻颤颤:“阿奶放心,我一定听话,好好干活。”
正这时,大毛妮和二毛妮抬着满满一盆清洗干净的衣裳回来,看见散着头发的二狗子,笑着同他打招呼。
大毛妮温柔笑道:“娘,二狗子换下的衣裳搁哪里了,一会儿我拿去河边洗了。”
二狗子脸色爆红,他的衣裳又脏又臭,哪能让主家的姐姐们下手洗。
他忙窘迫摆手,嘴里磕磕巴巴说他自个洗。
二狗子脱下的衣裳补丁摞着补丁,脏污的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梁青娥原想说衣裳不要了,留着当补丁补晒毯用。
转念一想,又怕是二狗子亲娘梅氏活着时给孩子做的针线,遂点头道:“你自个洗也成,晒干了收起来,回头让你大伯娘拿旧衣裳改两身给你穿。”
二狗子听见,忙说之前四壮送他的衣裳,他藏在了后山石洞里,等他去后山拿回来,就有衣裳换洗了。
梁青娥温和笑道:“那衣裳也是你大伯娘给准备的,那几件都是长衫长裤,眼看着天热了,该做两身短打穿,凉快。”
二狗子见陈秋莲面上没有不悦之色,忙又千恩万谢地去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