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夜幕中,赵子常和荷花手牵手,边走边念。
“这个我会背——”荷花接着道,“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子常,我知道你心中有无限愁苦。可能只有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心中的阴影才会逐渐淡去。我只是心疼你,当年初见你是那样意气风发。我那时觉得你真是个好人,又有本事,还没架子……”
“回不去了……”赵子常摇头苦笑,追忆往事,只剩无限感慨,“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改变一切。可冥冥之中就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轻而易举,就能把我们的所有努力推翻,使之回到既定的轨道上去……既然尘埃落定,我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了,好歹没叫这天下落在异族手中!”
两人走着走着,忽见前面闪现一点火光,隐隐闻得哭声。荷花只觉得毛骨悚然,赵子常握紧她的手:“不怕,许是濯刀在祭拜浣剑……”
听到浣剑的名字,荷花心中一痛,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少年的笑颜。
走近了,果然看见一个人影蹲在地上烧纸。
“浣剑从小就跟着我走南闯北,到头来却没个好结果……”赵子常声音哽咽道。
他们也蹲下来一起给浣剑烧纸钱。山林寂静,夜色浓得似要化不开。这一点火光,映照得他们的脸色忽明忽暗。
“我跟浣剑都是孤儿,是在爷的照顾下长大的。浣剑和我一样,都希望爷能过得舒心自在!”濯刀擦着眼泪安慰赵子常道,“如今爷已觅得佳侣,浣剑知道了定然也是高兴的。”
赵子常神色黯然,脑海中闪现着当日的情景,用力闭上了眼睛。
“浣剑小哥与我相识时日虽短,但我们是极谈得来的。他的音容笑貌还存在我们心里,只要我们不忘了他,他就不曾离去。”荷花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慰着。
荷花未曾亲眼看到浣剑牺牲时的场景,她知道自己无法完全体会到他的心境。
“是啊,我会永远记得他们……”赵子常睁开眼睛,瞳孔里映着火光,悠悠地道。
说罢带着他们离开景山。
天光渐亮,天上层层叠叠的云,被朝阳染成绯色。又在太阳升高后逐渐淡去,全被金光取代。世事如云般变幻莫测,每个人身在其中,就像江心的浮萍,聚散离合,总是不由自己。
此时,三人走到热闹的街市上。荷花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她拉着他二人在早点摊子前坐下。
拿起跟她脸一样大的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一口咬下去,馅汁顺着嘴角滑落,松软的皮和着鲜美的肉馅,充斥着口腔,越嚼越香。荷花一口气吃掉两个大包子,这才捧起那碗热乎乎的豆浆,用手转着碗喝着。
一口气喝干,她放下碗,手掩着口打了个饱嗝。赵子常很自然地拿着帕子帮她把嘴角擦干净:“再吃一个吧!”
荷花摇摇头:“已经吃饱了,你们俩吃吧。”
濯刀放下碗,道:“我们也吃饱了。”
于是,赵子常便叫过老板来结账。
结了帐,他们正要走,身后忽然有人叫道:“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
荷花等人转头看去,却是彩明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荷花迎上去,含笑道:“好巧啊!我们才来京城,正打算去拜访你呢!谁知道竟在这里遇到了——”
赵子常也跟过来,他们有这个行程吗?他怎么不知道……
彩明见荷花梳着妇人的发式,心下了然,佯装不悦道:“听说你们二人成了亲,姐姐好狠的心,竟然连个请帖都不给我!还说把我当亲弟弟呢,原来都是假话……”
荷花听了,心中有些尴尬,不知如何作答。赵子常不愿意与冯家的人为伍,又怎么可能请他呢……
只得赔笑道:“不是假话。因为当时我们远在南京,婚事又办的匆忙。京城路远,实在是来不及请你了……”
彩明犹不满道:“就算我赶不过去,也该传个喜讯给我。让我从别人口里得知,岂不显得姐姐与我生分了?”
“你说的对。”赵子常走上前来,对他道,“是我们思虑不周,抱歉了。”
彩明闻言转过头望着他,又道:“赵兄也是,你当初不告而别,叫我在陛下和太子面前落了好大的不是呢!”
“是我们夫妇二人不对。”荷花忙道,“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就别一直数落我们了。不然,我们在你面前再重新结一次婚?”
彩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算了算了,大街上一直站着说话,也不像样。我的府邸就在前面不远,不嫌弃的话,请二位随我到寒舍一叙。”
他们哪里敢说个不字,否则又有一大堆不是等着他们了。
走了不远,果见彩明带着他们走到一处府邸门前。门人皆称他为“大爷”。
荷花等三人随着他走进来。
“这宅子是前朝某个官员的府邸,太子殿下赏赐给我居住了。”彩明边走边道。
荷花不禁问道:“太子是冯紫英吗?”
“嘶——”彩明闻言停下脚步,对荷花正色道,“今时不同往日,姐姐切勿直呼他们的姓名。”
荷花尴尬一笑,忍不住又问:“那你如今是什么官职呢?——这个总可以说吧?”
彩明请他们到厅中坐下,道:“我是翰林院编修。”
荷花当然不明白这官职是大是小,转头用眼神询问赵子常,后者道:“是个文职。不过官职不过是个方便办事的名头,重要的是令弟乃太子心腹,前途定然无可限量。”
彩明谦让两句,又问他们在京城住在何处,力邀他们来他这里住。
荷花忙道:“不必麻烦,我们现在在林府住着呢。你也知道,我现在是林老爷的义女,住在那里极为方便。何必再叨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