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姐儿又转身对那个没哭的女孩子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皮肤微黑,身形瘦削。听到她的话,将一双犀利的眼睛望向她,淡淡地道:“回姑娘的话,我叫江楠。”
彤姐儿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故作亲热地对她笑道:“江楠姐姐,我一大早就上了花轿,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劳烦你出去叫人给我们弄些吃的来,也好让大家先填饱肚子。”嘴里说着,瞅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从袖中摸出个小纸包塞到她手里。——这是淳于越怕陪嫁的人被山贼搜身,特意藏在她身上的。
江楠不动声色地接过来,将东西藏好,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门又重新合上,彤姐儿这才转身对她们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自己。如此胆小,如何成事!”
众人心说,我都是黄老爷家的家生子儿,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个野丫头不知道从哪找来凑数的,如何能相提并论?
江楠出了房门,便问守门的小喽啰:“新夫人要吃饭,请问你们的厨房在哪儿?我去传菜——”
小喽啰趁机调戏了她两句,她也一一忍耐了,叫一个小喽啰带着她找了过去。
厨房是个挺大的地方,里面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有炒菜和切菜的粗壮汉子、也有在一边洗菜、摆盘和烧火的妇人。
那喽啰进去后就跟一个妇人攀谈起来,指着江楠道:“罗大娘,这是新夫人的陪嫁丫鬟,我以后的媳妇儿。如今新夫人嚷着要吃饭,快传一桌好菜送去——”
江楠听到他口中的轻薄之语,不由得心头火起,为了大局,只得按耐着性子。从罗大娘手里接过一大托盘的饭菜,叫那喽啰先送了去。
自己却坐下跟那些妇人一起择菜来:“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还请各位嫂子、大娘多多照顾我。”
众人听了,皆笑道:“你这丫头倒大胆,竟然不怕——”她们四处打量着,见没人注意这边,方悄声道:“我们被掳来的时候,吓得觉都不敢睡呢……”
江楠叹道:“我们家早就穷得揭不开锅了,所以把我卖给姓黄的……既然到了这里,害怕也没用,索性顺从他们,只求少遭些罪吧……”
那些妇人听了,有的人忍不住落了泪:“好好儿的,谁愿意到这里来。我家里还有孩子呢……”
旁边的人忙拉了拉她的袖子,让她小心说话不要被人听到,那妇人吓得忙住了口。
正说着,只见两个汉子走进来叫道:“再拿两坛酒来——”
江楠抬头看去,看到厨房里的人进了一个挂着布帘的屋子,不一会儿,抱着几个坛子出来,交给那两个人。
“这酒坛子都是密封的,且一坛酒又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喝到。可若是把药分散开来,所有酒坛子里都下了,药力岂不大打折扣?”江楠这样想着,不觉出了神。
“丫头,你是不是饿了?”旁边的妇人见她走神,摇了摇她的肩膀,将一颗肉丸子塞进她嘴里。
“在厨房做事就这点好,不用饿肚子。”妇人悄悄对她道,“没人注意的时候你就自己拿,想拿什么拿什么——”
江楠一直在厨房忙碌着,直到掌灯时分。
饭菜都已经上完了,见他们又架起锅来。江楠不禁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妇人向她笑道:“你这丫头是外地人吧?按照咱们鹰嘴山的习俗,婚宴上最后一道菜是一碗汤。也叫送客汤,喝完汤宾客就该散了。唉!山寨上自是不能散,喝完该去看他们闹洞房喽!”
江楠听了,眨了眨眼睛。看着厨房的男人们都已经出去了,便对妇人们道:“嫂子们都饿了一天了,你们先去吃饭,我替你们看着火。”
众人忙了一天,确实也都累了,便不理论,围坐在一起,吃些残羹冷饭。江楠站在灶台前搅拌汤汁,趁人不注意迅速将纸包里的粉末全倾撒进去。搅拌均匀后坐回灶口,借着添柴的工夫把纸扔进灶膛里去,毁尸灭迹。
汤很快就熬好了,妇人们把汤盛出来。用茶杯大小的碗,装了几百碗。
江楠和妇人们一起,托着大托盘,将汤一一摆到席上。
为首的罗大娘对众人笑道:“兄弟们,咱们趁热把汤喝了,好去闹洞房——”
送嫁的那些轿夫、挑夫们也在其中,显然已入了伙儿。江楠朝他们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了新房。
“刚才送来的汤,姑娘喝了没有?”
彤姐儿摇头笑道:“除了开始那几道菜,你去了厨房之后送来的东西,我都没吃。”
“你倒乖觉——”江楠又嘱咐她道,“待会儿大王来了,先请他把汤喝了。”
对上她别有深意的眼神,彤姐儿了然地笑了笑:“说的对,大王辛苦了这一日,是该好好犒劳犒劳他!”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一阵喧闹之声。江楠悄悄望去,只见许多贼人正簇拥着贼首往新房走来。
彤姐儿刚把盖头蒙上,众人便已进来了。只见新娘子端端正正坐在床上,四个丫鬟侍立左右。
他们有模有样地依着礼节撒帐、念了祷词,贼首迫不及待地揭开盖头。他狼一样的眼神盯得彤姐儿浑身不自在。
这时手下端来合卺酒,贼首刚端起酒杯。彤姐儿便将眉头一皱,故作娇语:“我自小就吃不了酒,一沾酒气就浑身起疹子。大王这一天里想必已经饮了许多酒,如今不许再吃酒。须得同我一样,以汤代酒才行!”
“这如何使得!以汤代酒岂不教人笑话?”贼首看着美人在侧,早已心痒难耐,漫不经心地道。
“大王依我一回又怎么了?”彤姐儿小嘴一撅,“想来你必定是嫌弃我貌丑,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当着众人的面叫我难堪!”说着说着就泪光闪闪,泫然欲泣的模样把人的魂儿都要勾走了。
彤姐儿心里焦躁不安,再迟一些就要露馅了,她是急得快哭了。
贼首听到她倒打一耙的话,配上这副容貌端的是娇憨可人,精虫上脑之时,只想着赶快洞房,哪里会生她的气。
于是拿起那汤碗,对她笑道:“好好好,我喝这汤就是了。”
彤姐儿这才破涕为笑,与他碰杯,看着贼首将汤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