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朋等人又在附近搜索了一番,除了几个落单的匈奴人,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目标。
右贤王应该经过此地,但是他跑了。
将士们有些不满意。
三十多个人,只抓了二十多个匈奴人,能分到的赏钱非常有限。
至于撑犁阿里格希佗,那是赵延年一个人的,和他们无关。
就算是并肩战斗的袍泽,也不能共享战利品,这是不言自明的潜规则。
哪怕是赵延年愿意和他们平分赏钱也不行。
想要赏钱,靠自己的本事去挣,不能希望别人赏赐。
押着撑犁阿里格希佗等人,赵延年往回走,刚走了十几里,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霍去病。
得知浚稽山没有发现敌人,霍去病很失望,开了个玩笑。
“是我的错,不应该让你这个天武士来打探地形,吓跑了匈奴人。”
赵延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打了个哈哈。
“既然没有敌人,那就回吧。”霍去病有些怏怏地说道。
赵延年有些诧异,霍去病之前还一心想去浑邪王部,现在怎么这么爽快的撤退。看他这神情,也不像情愿的样子。
虽然心里有疑惑,赵延年却不敢多问,万一挑起霍去病的兴趣,更没法解释。
直到回到右贤王庭,霍去病去向卫青汇报军情了,赵延年才有机会问赵破奴发生了什么事。
赵破奴笑着说,昨天赵延年刚走,霍去病就收到了卫青的命令。
追击到浚稽山为止,不准再前进一步。
赵延年恍然大悟,长出一口气。
想来想去,眼下能控制住霍去病的人,也只有卫青了。
不过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赵延年已经能想象到回长安后的情形。
和李广等老将相比,卫青用兵堪称大胆。可是和霍去病比,卫青就成保守派了。
天子肯定喜欢霍去病这样的将领,天马行空,无所畏惧。
只要能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
汉军在右贤王庭休整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汉军打扫战场,清点战果。
战果很喜人,右贤王的王庭本部加上右大将带来的人马,被杀被俘一万五千多人,而且全是精锐。
家属不在其中。
俘虏的牛羊有一百多万头,不仅足以供大军食用,还有大量剩余。
将士们敞开了吃,敞开了喝,每天都是狂欢节。
匈奴女人也算是战利品,将领放浪形骸,夜夜笙歌,普通的将士也能分一杯羹,温香满怀,乐不思归。
这其中就包括赵破奴和仆朋,每天晚上帐篷里都有女人。
赵延年不好这一口,却也没多说什么。
他知道这是军中的惯例,不是赵破奴和仆朋的错,是自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这天晚上,吃完饭,赵延年离开喧嚣的营地,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练练拳。
刚找到合适的地方,下了马,系好缰绳,他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赵中郎?”
赵延年回头一看,从灌木丛中站起一个,正是霍去病,手里提着一个匈奴人常用的青铜扁壶。
“侍中,你怎么……”赵延年吓出一身冷汗。
这几天霍去病在中军,他也乐得清闲,没去关心霍去病的情况,完全没想到霍去病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一个人。
“没什么。”霍去病招招手。“我嫌他们吵,躲到这儿来清静清静。一起坐一会儿?”
赵延年只好打消了练拳的计划,陪霍去病聊天。
没碰见,也就罢了。既然遇到了,他就不能再让霍去病一个人待着。万一出点事,担不起这个责任。
两人一起坐下,霍去病将酒壶递了过来,赵延年摆摆手,婉拒了。
他对酒也没什么兴趣,一喝就容易醉。
“你一点也不像匈奴人,甚至不像汉人。”霍去病笑笑,喝了一大口,又说道:“也不像十六七岁。”
赵延年笑了。“我也觉得自己未老先衰。”
“先衰倒不至于,好酒好色的老人也有很多。我想说的是,你太沉稳了。”
赵延年想了想。“侍中,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领兵作战,驱逐匈奴。”霍去病挥挥手。“将整个草原都变成大汉的疆域。”
“为了这个目标,你愿意不喝酒,不近女色么?”
“愿意。”霍去病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我本来也不喜欢酒色,只是今天有点烦。”
“我和你一样,为了某个目标,愿意抛弃酒色。”
“你的目标是什么?”
“问道,具体的说,是以武入道。”
霍去病无声地笑了起来。“难怪匈奴人说你是天武士,你的确与众不同,这么年轻就想修道。我做不到。”他想了想,又道:“我还是喜欢战场,喜欢这种追亡逐北的感觉。”
“你会成为名将的。”赵延年坦然说道:“非常有名的那种。”
“是么?”霍去病哈哈大笑。“我也觉得是。”
他举起酒壶,又喝了一口,叹息道:“可惜这次战果不好。”
“还不够好吗?我听他们说,这次杀敌两千余,远远超过伤亡。”
“杀敌的确不少,但有分量的俘虏不多,除了你俘虏的撑犁阿里格希佗,其他人都不值一提。”霍去病沉默了片刻。“这次出战,这样的匈奴贵人有十几个。”
赵延年明白了。
霍去病失落,不是因为没有战功,而是因为战功不够显赫。
“长平侯统兵三万,攻击的又是右贤王的大营,收获自然多。侍中攻击的是右大将的营地……”
“我统领的都是中郎这样以一当十的勇士。”霍去病打断了赵延年。“军中为此不满的人很多,我必须有足够的战功才能堵住他们的嘴,现在却只能任人嘲讽。你没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就差将唾沫吐在我脸上了。”
赵延年沉默了。
他不在中军,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对待霍去病的。
但他知道那些武夫都不是什么君子,好恶都摆在脸上,说话难听都是轻的,唾沫吐到脸上也不稀奇。
换一个人,真有可能被吐一脸唾沫的。
“侍中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赵延年说道:“再厉害的天才,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也不会是一首诗,最多哭得响亮一些。侍中首战,已经超过很多人一生的成就了。”
霍去病笑了。“你说得也对。不过我希望下一次发声时,会是一首激昂的战歌。”
“一定会的。”
——
三天后,汉军赶着缴获的牛羊,返回高阙塞。
这一路上,霍去病都没说什么,表现得很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大军刚刚回到高阙塞,天子使者就就到了。
对这次出塞作战的战果,天子很满意,封赏很丰厚。
卫青被封为大将军,诸将皆受其节制,增邑八千七百户。他在襁褓中的三个儿子也被封了侯。
封赏之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引起了激烈的争论。
参战的诸将都开始想象起自己的爵位和食邑。
赵延年也有些心动。
这次他随霍去病出击,又俘虏了撑犁阿里格希佗,封侯的希望很大。
但天子的第一道诏书只封了卫青,没有提及其他人,包括霍去病在内,自然也不可能提到他。
很快,赵延年就听人说,卫青也觉得封赏太厚,不敢接受,已经写了奏疏,派快马送往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