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穆斯进入了我的身体。
我通过她的神经感觉到了，透过她的感官看到了，我曾经的附身伙伴的灵魂顺着雷穆斯的手臂游动，钻进了我这具身体的脖子。啊，我是说维塔的身体。在关键的方面，都是她在掌控；我训练自己识别她灵魂发出的指令信号，截获后完美地重复，这样她就能像我没有分散在她大脑内部，多余的部分聚在她脊柱周围时一样，自如地控制自己。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我的身体，因为我在里面，所以雷穆斯 —— 或者像维塔更喜欢称呼的，雷穆斯史莱姆 —— 别想染指。我没能说服他妥协，所以现在我只能对自己的同类赶尽杀绝。这实在是个难以咽下的苦果。我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我知道被困在我们这种身体里是什么滋味，我知道这些人类对自己的身体比我们更有权利。所以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同类大批死去，这本可以用很多方法阻止的大规模死亡。但我让他们都失望了。
很快我就意识到，现在可不是后悔这些的时候，因为雷穆斯猛地撞向我，试图把我从维塔的脖子上挤出去。我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争斗，但突然间，我就陷入了一场只能用我这可怜的史莱姆形态，而不是更合适的躯壳进行的战斗。我很快就意识到我要输了，因为显然雷穆斯即便变成液体，也能运用他强化者的训练技巧。他涌进维塔的大脑，抓住我分散的部分，把它吸进自己体内，切断了它与我主体的联系。然后我被从脊柱挤了出来，掉进没用的颈部肌肉里，变得更小、更弱，还失去了控制权。
瞬间，我几乎失去了所有感觉。没有身体，我就只有一个滑稽的、模糊不清的维塔灵魂感知，以及一点点微弱的触觉。我拼命撞向雷穆斯，试图夺回对维塔的控制，但这就像拿一桶桶水往墙上泼，毫无用处。
接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感觉到自己被一种死亡的力量撕裂，这种感觉我从佩内洛普的记忆里见过。以前她的身体是我的时候，她很多时间都沉浸在这种恐惧之中，在我们的意识里无声地尖叫，因为我每走一步，都让她的无助感愈发强烈。其余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谋划等她重获自由后，要对我施展怎样的疾病折磨和精妙酷刑。不过后来，就变成了如果她能重获自由。
讽刺的是，感受到她的痛苦和希望破灭，远比她用自己的天赋想出的任何折磨都更让我难以忘怀。同样，我几乎没什么触觉，所以当我没有附身任何人时，任何针对我的痛苦，最糟糕也就是有点遥远的感觉。但即便如此，我也很容易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佩内洛普看到了复仇的机会，她抓住了。
这很公平，我心里想着，然后我就死了。
……
…… 嗯。
我，呃，确实死了，对吧？那我为什么还能思考？我试着动了动，让我惊讶的是，我成功了。我被某种东西包围着…… 凉凉的，硬硬的？我好像不在身体里，但感觉又不一样，更清晰、更敏锐。哦，守望者啊，这是死后的世界吗？要是教会一直以来都是对的，我非得气炸不可。
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波动，就像被一根无形的手指弹了一下。我试着转头去看，可我没有头，也没有眼睛。但我还是朝着那个方向集中注意力，不知怎么就 “看” 到了，当然，这 “看” 的定义很特殊。
这是维塔的灵魂视野！有生命的东西散发着力量的光芒，而没有灵魂的物体则隐隐约约能看出是黑色的轮廓。我怎么会有这种视野？难道我终究还是在维塔的身体里？我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这个想法不成立：我被一个闪烁着微光的、静止灵魂组成的网络包围着，那只恐怖的带触手的眼球以一种骇人的专注盯着我。
我打了个哆嗦。她…… 变了。变得非常不一样。我们以前收集的灵魂数量，远不及现在她体内的这么多。过去多久了？我是死了又被复活了吗？见鬼，如果是这样，从我上次有意识到现在，肯定过去好多年了…… 不，等等。我还是个该死的史莱姆。如果维塔要复活我，为什么还让我是个纳瓦拉？这是唯一的办法吗？那我为什么不在一具身体里？难道我被复活就是为了失去理智吗！？
我立刻开始推挤我所在容器的边缘，试图挣脱。不出所料，我失败了，但我在相对的边缘施加了足够的压力，开始沿着圆柱形的壁快速向上蠕动，最后从顶部挤了出来。更多奇怪的震动在我身体里传开，但我没理会，从…… 那到底是什么，一个瓶子？旁边流走。我溅落在地上，冲向我能看到的最近的一具身体时，有几小块身体飞溅了出去。我绝不要失去理智！
一阵纯粹的恐惧在我面前降临，挡住了我的去路。一堵墙，一堵由维塔的触手组成的实实在在的墙在我周围落下，数量多得数不清。见鬼，天哪。她怎么了？她在干什么？哦不，哦不，哦不！更多的触手落进这个 “牢笼”，我在恐惧中颤抖着，看着它们扭曲、弯曲…… 组成了字母？
没事的。
没事？这怎么能叫没事！？
不是纳瓦拉。
我愣住了。等等，什么？她是说我不再是纳瓦拉了？可我感觉自己明明还是啊！至少大部分时候是。
不同的史莱姆。噬灵体。你不会退化。
噬灵体？哦，噬灵体！但噬灵体不是没有智慧的吗？我扭动着身体，尽量把自己压平，确认自己不可能有大脑。
你是噬灵的。灵魂仍会消耗自身，但很慢。可以补充。
那些字母在我面前快速闪烁，但我思维敏捷，即便没有思考器官的支持，也能看清所有内容。这…… 太超现实了。我缓缓向前移动，身体在那些感觉像巨大草叶的东西上伸展、转动。不…… 是正常大小的草叶。只是我又变回那么小了。我都不知道该感激还是该恼怒。我想我现在确实有了一个能独立运作的身体，但拜托，为什么偏偏是另一种史莱姆？
吃了东西你会变大。给。
这些话让我小小地吃了一惊。现在想想，维塔是怎么回应我的呢？她知道我能看到她的触手，这说得通，但她怎么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记得上次我有意识的时候，她才刚开始琢磨怎么从灵魂里读取信息。如果我真死了好些年，说不定她现在都能读心了。
不管怎样，这时有人把一堆小虫子放在我面前，我暂时把思绪抛到了一边。我说的 “小” 是真的小，每一只都比我巴掌大的身体还小得多。我被一种新产生的饥饿感驱使，覆盖住它们，当我感觉到它们被我的身体吸收并在体内溶解时，灵魂中涌起一阵愉悦的刺痛。这和我跟维塔以前吞噬灵魂时那种充满力量、满足的快感截然不同。这种新感觉有点像一块蓬松、轻盈的甜点放进嘴里，很快就消失了。啊，我以前用佩内洛普身体的时候很喜欢吃甜点！…… 不过我自己从来没机会吃，不是吗？现在我却把它们和虫子作比较。
呃。
我继续覆盖并溶解更多虫子，维塔偶尔通过我们有限的、基本单向的交流方式和我聊几句。用灵魂感知，我能环顾四周，大概确定自己的位置；据我判断，我们在森林的某个地方。我甚至认出了周围的一些灵魂！维塔在这儿，还有两个西奥多拉…… 而且他们看起来都有人类的身体？我朝着他们的大致方向传递出恼怒的想法，直到维塔明白我的意思并做出解释。
不是活人。是亡魂。爱上我了。
这…… 有点让人毛骨悚然。我抬头看着那只毫无表情、燃烧着蓝色光芒的眼睛，心想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维塔到底堕落成什么样了，居然把这么多人变成了奴隶。我…… 我想我肯定明白这其中的虚伪之处。但我要是想保持自我，就别无选择。她也是吗？
你会更喜欢那样吗？维塔突然问我。
…… 我会更喜欢成为亡魂，而不是现在这样吗？见鬼，这叫什么话。我在心里坚定地否定，她点了点头，结束了对话。这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我想我得等会儿再问她那些更复杂的问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真让人恼火！现在和她交流这么受限，这么…… 没有人情味。她说还有另一只史莱姆能听能说，所以我想我得努力重新掌握这些技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就干这个。我的记忆 —— 至少是佩内洛普赋予我的那些记忆 —— 里有学习新技能的高效策略，更不用说还有大量生物学知识，我可以借助维塔这个媒介，利用这些知识来构建那个叫 “梅利莎” 的人描述的人造肺和声带。我得承认，这具噬灵体身体比起我之前的纳瓦拉形态，是个了不起的升级。纳瓦拉作为液体，质地有点稀，这样设计是为了能渗透进肉体，扩散到大脑里。我现在还是液体，但要浓稠得多，如果这能说得通的话。我的身体强壮多了，保持形状的能力也比纳瓦拉形态强得多。实际上，我先学会了说话，才弄明白怎么听，因为前者意味着塑造身体去模仿我已经了解的系统，而后者则需要改变我对一个已经习惯的系统的基本认知。
我一直感觉到的那种波动震动？那就是声音。我没有耳朵，我的整个身体就是耳朵。事实上，我现在用感知触觉的同一部分感官来听声音，这感觉极其混乱。弄清楚哪些内部震动对应哪些字词，对我这个没有屁股的家伙来说是个麻烦事，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也很有趣。这是个可以慢慢钻研的挑战，不用担心折磨佩内洛普，也不用担心让维塔厌烦，更不用担心慢慢变回没有自我意识的状态。这…… 这真是一份不可思议的礼物。
而且，这份工作填补了空虚。独自一人的感觉太奇怪了。如此…… 可怕。这是我第一次有这种体验。我没想到自己会怀念有其他人陪伴的日子。
不过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我会习惯的！大概过了一天，我开始掌握把新身体感受到的震动和旧身体听到的声音联系起来的窍门，不知不觉，我又能听见声音了。这意味着……！
“维塔！” 我对着她大喊。不过我太小了，声音更像尖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模糊，模糊到我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我 “看到” 她咧嘴笑了。我得想办法像她那样解读灵魂，因为表情看样子不是长久之计。
“小五子。” 维塔开心地说。
她的语气很微妙，但那些细微之处我还记得。和两年前我们交谈时相比，现在的语气更坚毅、更平淡了，但她说话的声音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两年啊……！真让人难以置信。感觉一切就像昨天一样。
“很高兴你回来了。” 维塔接着说，“你能让自己变得更固态一些吗？”
“这倒不难。” 我嘟囔着，“不过我想比起可怜的梅利莎，我做液体的经验更丰富。把我拿起来？”
她照做了，我很自觉地没有溶解她的手，她把我放在她肩膀上。钻进脖子里，我旧日的本能在嘶喊，但现在这些本能对我已经没什么影响力了。就算我想，也做不到啊！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疯狂的事，小五子。” 维塔坦言。
“我能想象。” 我慢吞吞地说，“所以我才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轻笑出声。
“呃，在佩内洛普蓄意谋杀你之后 ——”
“守望者在上，听到这个我一点都不惊讶。” 我抱怨道。
“—— 我回了家，很快就得去处理长毛怪的问题。”
“长毛怪是什么？” 我问。
“还记得希弗洛克朝我们扔的那些黑色球体吗？” 她问，“我当时觉得像蛋的那些。我完全猜对了。”
我沮丧地耷拉下来。
“你当然猜对了。”
“所以，没错，它们孵出了吃灵魂、还会快速进化的漆黑怪物。其中一只折磨了一些猎人，反复咬掉他们的四肢，等他们的生物魔法师治好后，再重复这个过程。但后来她自己的灵魂上附着了太多人类的灵魂，她开始为此感到愧疚！所以我就放她走了。”
“这整件事的每一部分都太可怕了。” 我坦率地说。
“什么？” 她说，“我还以为你会赞同呢！怪物之间的团结！”
“这话是你说的！我只是重复给你听，想让你对我好点。”
“哎呀！” 她轻声说道，用一根手指戳我，把我的整个身体都戳得晃来晃去，这感觉极其怪异。“我就知道你身上有佩内洛普的影子！”
“我身上当然有…… 这到底什么意思？”
我尽可能带着愤怒地晃回去，她继续戳我的时候，我努力重塑自己的身体。那只大一点的史莱姆时不时能变成人类的形状，我就算只有她那么一丁点儿大，大概也能做到。
“呃，我只是…… 有点担心你们俩处不来？” 维塔犹豫着说，“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以前一直是你催我和她好好相处。”
“知道你发现她杀了我之后没杀她，我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伤心。” 我嘟囔着，“我一直希望她看在你的份上能饶我一命。看来没成功。她现在在干嘛呢？”
“哦，她现在是第一夫人了！” 维塔开心地回答，“超酷的！”
多亏了多年的表情控制训练 —— 我是说佩内洛普的训练 —— 听到这话我没失态。我以前也想当第一夫人来着。
“她还是我女朋友。” 维塔接着说，我的脑子几乎停转了。这怎么…… 为什么会……
“什么！？”
“你好像很生气？” 维塔皱起眉头问，“为什么？”
“这怎么可能！？” 我几乎尖叫起来，“我知道我让你和她亲近点，但…… 你…… 你们俩都不喜欢女人啊！”
“呃，不知道为啥，她就是喜欢我。” 维塔嘟囔着，“但我喜欢我们这段关系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对她没那种感觉。没有性行为，不接吻。我不想喜欢上她，我讨厌那些事。”
好吧，这…… 这其实有点道理。维塔在这方面有很多纠结，不过我现在感觉她比我拥有她记忆的时候，对自己的立场更笃定了。真可惜。我记得有几次愉快的时光…… 呃。是佩内洛普有过几次愉快的时光。见鬼，这太奇怪了。现在想来，我本来还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亲自体验性行为呢，可眼下这已经不可能了。
不，等等，我不能再为自己的身体唉声叹气了，得专注于这有多他妈诡异。维塔和佩内洛普搞在一起，这想法莫名有点像意淫，我可不想急着去细想。更重要的是，佩内洛普不搞感情那一套。她没有感情上的吸引。她会有性行为，也享受性行为，但通常是不在乎对方是谁，而不是因为对方。我们之前订婚，完全是出于政治考量，我们精心操控第一领主约翰?厄瑞玻斯的感情，为的是获取权力、金钱和好处。
“维塔，她…… 她肯定是在利用你。” 我总结道，“肯定是。”
“呃，是啊。” 维塔点点头，“主要是为了抱抱。”
“不，你这个笨蛋，我是说她是在假装！”
维塔弹了我一下，我好不容易开始塑形的人形瞬间散架，又变回一滩史莱姆。
“我能感知情绪，小五子，” 她提醒我，“我保证，她没假装。说实话，我觉得她爱上我，自己也和你一样惊讶。我猜我就是能很容易理解她吧？而她喜欢这一点？”
“我之前可是佩内洛普?维苏威，我都觉得她很难懂。” 我嘟囔着。
“才不是呢，她没那么复杂。” 维塔耸耸肩，“我不明白为啥这事儿这么大惊小怪。”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放弃，继续塑形。我对人体的内部结构几乎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我很清楚什么样的人体外部结构看起来吸引人。要是没办法成为一个美丽的人类，至少希望能缩小版的看着漂亮。
除了触觉更敏锐，我身体的本体感觉也很棒。塑造脸是我的首要任务，毕竟人类通常更容易对有迷人脸蛋的生物产生共情（除非这个人恰好是维塔）。不过，这任务远没我想象中那么难，毕竟据说梅利莎都做到了，这么想倒也合理。我能感觉到自己脸的样子，并据此调整。这过程中最困难的部分，是决定要把脸塑造成什么样。
我的第一反应是复制佩内洛普的脸，但想到不想因此送命，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第二个念头是照搬维塔的，可很快我就发现这模式有点问题，觉得一开始就用偷来的身体特征开启我全新的、非偷来的身体，有点倒退。但同时…… 那是我仅有的两张脸。
去他的。我的名字是个混合体，脸为啥不行？维塔和佩内洛普有着截然不同的美：佩内洛普轮廓更分明，丰富的饮食又让她浑身透着点圆润，现在想想，抱起来肯定像罗科一样舒服。相反，维塔天生脸更圆些，但又显得有些憔悴。单纯把两人更极端的面部特征互换，这想法挺诱人，但结果可能会有点滑稽。还是把维塔的眼睛、佩内洛普的嘴唇和鼻子，再取两人脸型的中间值，这样比较好。
身体塑形也能用类似策略。维塔相对矮壮的身材，要是配上佩内洛普更丰满的比例，应该会很不错。我在脸周围塑出一个头，按身体比例缩小，接着从头上延伸出脖子、裸露的肩膀，精心雕琢双臂，仔细想象如果真有肌肉和脂肪，该如何附着在骨头上。每根手指都要精心想象塑造，很快我就开始雕琢躯干、胸部、腰部、臀部、大腿（大腿粗细我稍微偷了点懒），一直到精致的脚趾。我不太确定这过程花了多久，我太投入了，以至于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时，才惊觉过来。
对哦。我看不见。我甩了甩挂在维塔肩膀上的小软脚。这远不是我想要的身体，但…… 至少是我自己的。目前凑合能用。
“哦，嘿！” 维塔叫道，“你弄好了？”
“不得不说，你这抄袭行为还挺有意思。”
我僵住了。见鬼。这是……？
“佩内洛普！” 维塔责备道，“对我肩膀上的小史莱姆客气点！你都已经把她虐杀过一次了，不是吗？”
“哦，好吧。” 佩内洛普沮丧地叹口气，“欢迎从灰烬中归来，小五子。”
“我…… 谢谢你，佩内洛普。” 我回答。
“嗯，不对。” 她哼了一声，“你得称呼我为维苏威第一夫人。”
我气得走神，一部分手都融化了。她知道我也想当第一夫人，不是吗？
“当然，维苏威第一夫人。” 我回答，语气里一点都没敢带出我想表达的冰冷，“抱歉。”
佩内洛普发出那种我们用来嘲笑别人的特有笑声，音量和时长都控制得恰到好处，让人特别讨厌。我则摆出那种 “我知道你在嘲笑我，但我只能讨好你” 的笑容，她认出这表情后，发出了更真切的笑声。算我一分，贱人。
“嗯，或许她也没那么讨厌。” 佩内洛普若有所思，“我肯定她能帮我做实验。毕竟她几乎知道我知道的所有事。”
“呃，是啊……” 维塔慢悠悠地说，“你是说她像西奥多拉那样帮忙，还是像努加斯那样？”
“努加斯是谁？” 我问。
佩内洛普咧嘴一笑，我这才发现她居然长出了獠牙。见鬼，这还挺酷。而且，她们俩都不回答我，我很确定这意味着我该感到害怕。
“两位女士？” 我礼貌地问，目光在她们之间游移，“努加斯是谁？”
“别问我。” 维塔哼了一声，“她是你那怪异的实验失误产物，类似女儿的东西。”
“女…… 女儿！？” 佩内洛普结结巴巴地说，“努加斯才不是我的…… 哦，守望者啊，真恶心！”
“嘿，维塔说她是。” 维塔耸耸肩，“而且好像也有点道理。”
“你，尤其是维塔，对母性的理解太扭曲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等等。” 我追问，“你真收养了维塔？”
“我当然收养了！” 维塔不屑地说，“你知道的啊，你当时在场！”
“是，但那……”
那只是一时兴起，你从没爱过她。你只是觉得她可爱。你对她的关心，根本不是一个母亲应有的。我想把这些话全说出来，但还是闭上嘴，什么都没说。这情绪和认知到底从哪来的？佩内洛普从来没有关心她的母亲，而维塔对琳的感情，更多是出于感激。
但我的沉默还是不够快。维塔猜到了我想说什么，眼神满是责备。虚幻的触手危险地在我周围盘旋，我不禁颤抖起来。不过她只是生气，并非真的威胁。维塔要么清楚直白地口头威胁别人，要么就不会动手。她误解过太多其他孩子的威胁，所以也不喜欢自己被误解。所以…… 我可以再试探一下。
“…… 如果从那以后情况变了，” 我小声说，“你为什么生气？”
她的灵魂之眼微微一颤，移开视线，触手也垂了下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意这个，但很高兴她在思考。…… 不过我有点担心把她惹得太生气了。
“你知道吗？” 维塔突然发火，证实了我的担忧，“我本来是想在出发前确保佩内洛普不会杀了你，可突然觉得让她杀了你也挺好。你们俩好好叙叙旧吧。”
“等…… 等等！” 她伸手要把我从肩膀上拿开时，我抗议道，“你要去哪？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我不在乎维塔有多生气，总比被丢在这里和佩内洛普单独相处好！我知道她记仇起来有多可怕！
“呃，如果你真的想，也可以。” 维塔哼了一声，“但我打算去和一条龙战斗。”
我停止在她手指间扭动挣扎。我没听错吧？不，肯定是我听错了。
“求你跟她一起去吧。” 佩内洛普甜甜地说，“这样事情就完美解决了。”
“你不能去和一条该死的龙战斗！” 我尖叫道。
“我当然能。” 维塔耸耸肩，“为什么不能？诺拉和我很可能能搞定，要是路上能找到一些厉害的复活者帮忙就更好了。”
“龙极其危险！” 我坚持道，“你可能会死！”
“嗯，没错，但那样我就能变成龙了。” 维塔咧嘴笑道，“所以这其实是双赢。”
“维塔，如果你不能直接把龙的灵魂从它身体里拽出来杀死它，你可能就没法附身它。” 佩内洛普责备道。
“知道了，知道了。” 她嘟囔着，“就会扫我兴。不管了，给你。一个黏糊糊的、代表创伤的家伙，专门给你的。”
附身？不，等等，我要被留给佩内洛普了！我扭动挣扎也无济于事，维塔把我递给了她。这位贵族女士带着恶意的笑容接过我。
“哎呀，维塔。” 她娇声说，“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稍微放松了一点。这是那种 “我在讽刺地假装开心，因为我知道在这里我没法做真正想做的事” 的语气。
“她是我的朋友，佩内洛普。” 维塔提醒她，以强调这一点，“即使我确实忘了她能有多烦人。”
“我会对她温柔点的。” 佩内洛普平淡地说，“只要给我留够完整的龙，好让我拿到一些新鲜的鳞片样本。我想看看能不能从别的东西上培育出鳞片。”
“没问题。” 维塔答应道，用触手缠住佩内洛普，不知怎么就把她 —— 连带我 —— 从地上举了起来，拉过去拥抱了一下，“过几天就回来。”
“爱你，亲爱的。” 佩内洛普说着，用力回抱维塔，把我夹在她们中间，疼得我身体都溅开了。
“嘿。” 维塔嘟囔着，松开了我们，“你们俩好好相处，好吗？”
“我真的只想躲着她。” 我好不容易恢复原状，说道。
“呃，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对她也是这种想法，可你坚持说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维塔提醒我，“显然最后结果还不错！”
“我说觉得你们能相处好，那是骗你的。” 我直白地回答，“我只是知道佩内洛普想用你来学习生命魔法，要是你对她没价值，她可能就会杀了我。”
“哈。” 维塔说，“好吧，我真的觉得你们能相处好，所以根据目前的趋势，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应该结婚了。再见！”
“事情不是这样的，维塔。” 佩内洛普淡淡地回应，但她似乎…… 在微笑？而且没用任何有双重含义的语气？
我试图叹气，结果声音从我身体里传出来，变成了一声湿漉漉的类似放屁的声音。我对抗这个残忍、记仇又讨厌我的女人的保护屏障没了。现在我该怎么办？
“…… 从逻辑上讲。” 我试着说，“我们俩相处好对彼此都更好。记仇没什么好处。”
“没错，我完全同意。” 佩内洛普危险地点点头，“所以我提议，我们采取最有可能尽快消除我心头怨恨的办法。跟我去个没人的地方，好吗？”
见鬼，我自己往陷阱里跳了。我颤抖着，放弃维持人形，完全液化，掉到地上。佩内洛普开始走开，我尽可能跟上她。可即便她走得很慢，我也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跟上。真烦人！要是说我原来纳瓦拉的身体有什么优点，那肯定是速度快多了。
“那我们，呃，要做什么呢？” 等我们离开营地后，我问道。
佩内洛普笑了，那笑声极其真实，让人毛骨悚然。
“啊，小五子。我得承认，真的很感激你说服维塔教我生命魔法。这段时间我已经相当熟练了。”
哦，糟了。我立刻改变方向，试图逃走，但她轻易地走到我前面，靴子重重落下，离我不到一英寸。
“我一开始以为杀了你我就满足了。” 佩内洛普若有所思地说，“但我错得离谱。那还不够，因为你没有受苦。你从来没经历过和我一样糟糕的事。”
“我经历过。” 我坚持道，“我就是你。我经历了你所受折磨的每一刻！”
“你知道吗，小五子？” 佩内洛普沉思着，“我觉得你存在中最可悲的地方，就是你真的认为那是一样的。但看看这个！这是你全新的身体，专门为你培育的！也许这样能让你更明白……”
她伸手轻轻抚摸我。我惊恐地试图溶解她、灼烧她，但她的皮肤毫无反应。
“…… 如果你能更亲身地体验那种恐惧。”
一股魔力猛地贯穿我。我想尖叫，但身体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守望者啊，该死。我才刚有这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