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嘀咕,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怜惜和自责。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哪怕一路走来历经无数凶险,她也总是强撑着一股倔强的韧劲,而此刻,这倔强却被鲜血和伤痛击垮了。
李莲花尝试用“扬州慢”点穴为她暂时止血,但深知这样只是缓兵之计。要彻底处理伤口,必须撒上药粉,缝合伤口,而这势必要解开她的衣衫。这念头一冒出,他便不由得僵住了。
他们早已许下终身的承诺,可他自己清楚——如今他只剩下三日可活,连迎娶她的机会都没有了。怎么能在这时候让她的清白因自己而有所亏欠?他低头叹息,苦涩蔓延至眼角,觉得自己连触碰她的资格都没有。
他正踌躇不决,门被推开了。抬眼一看,是浮岚步入了房间。她的神色一如往常的冷淡,但眼中却隐约带着些忧虑,显然早已听说了外面的激战与他们的凶险遭遇。
“浮岚前辈,你来的正好。”李莲花松了一口气,语气里透着一丝急切,“阿娩的伤需要妥善处理,可能要麻烦你包扎一下。”
浮岚默不作声地走到床边,俯下身查看乔婉娩的伤势。她虽仍旧清冷,但听闻李莲花服下忘川花阴草只剩三日可活的消息后,对他的态度也有所软化。她低声叹了一口气,心中既对他们这对苦命鸳鸯感到惋惜,也对李莲花毅然决然的行为暗生几分敬意。
李莲花见浮岚已在替乔婉娩诊视,便想起身离开,以免尴尬。然而他才刚转过身,就听见浮岚冷冷出声:“站住。”
他愣了一下,转身回望。浮岚从怀中取出一个琥珀色的青瓷药瓶,随手扔给他。瓷瓶落在他手中,他接得有些不稳,表情有些茫然。
“前辈,这是……”
浮岚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似乎有意试探:“你来给她处理伤口。”
李莲花顿时愣住了,温润的眸子里泛起迟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这……不妥吧……”
浮岚抬了抬下巴,目光像看穿了一切:“不妥?你在顾虑什么?”
李莲花的喉结动了动,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阿娩……她还会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我……”
浮岚脸色倏然一沉,语调中带了几分压抑的不快,打断他的话:“李相夷,你刚才当众说心悦于她,那是谎话?”
李莲花苦笑,神色带着几分无奈与疲惫,轻声道:“自然是出于真心。”
浮岚冷冷一哼,嘴角勾起一抹几乎不屑的弧度:“阿娩跟我提过你们从前的事情,什么‘相识七载相伴五年’……”她嗤笑一声,“真是可笑。”
李莲花眉头微蹙,似乎不明白她话中深意。浮岚继续说道:“你根本不了解她。”
这话轻飘飘落下,却如重锤敲在李莲花心上。他愣了一下,微张的唇迟迟没能吐出一个字。
浮岚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然而那痛惜的背后,却藏着不加掩饰的怨怼与失望:“她比你想象中的勇敢得多,也辛苦得多。你却只会畏缩在‘为她好’的壳里,把自己的决定强加于她身上,从未问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李莲花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攥紧了一下,他抿了抿嘴唇,嗓子发涩,指尖微微收紧。
浮岚上前一步,目光锐利,仿佛要直刺进他的心底:“你可曾真正站在她的立场,试着去想过,她经历了什么?她又是怎样走到今日?她都为你做了些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狠狠敲打在李莲花的心头。他的内心一片混乱,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浮岚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一阵不安,那种不安深深扎根在他的心中,无法驱散。
浮岚的情绪愈发激动,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佛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与焦虑。
而李莲花,站在那里,仿佛被彻底击中了,却又找不到出口。他的目光迷茫,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与不安中。内心的波动如潮水般汹涌,推着他朝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李莲花心中迫切想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究竟源自何处。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紧:“前辈,你知道些什么?”
浮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身推门而出。房间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心跳声。
李莲花握住手中的瓷瓶,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沉重。他转身看向床上安静躺着的乔婉娩,目光中藏不住的疼惜。他伸出手,手指有些僵硬,开始解开她胸前染血的衣带。
衣料一层一层被剥开,鲜血早已与布料粘在一起,伤口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皮肤,李莲花的脸色越发苍白,嘴唇紧紧抿起,心中如针扎般痛苦。他小心翼翼地将衣料与伤口分离,尽量避免再刺激她的伤口。
衣物被剥离后,他看到她胸前的绷带,这一层绷带牢牢缠绕在她的心口处,李莲花的心中猛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仿佛感受到了那一层绷带下隐藏的某种隐秘的痛楚。
他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强迫自己忽视心头的惶恐,径直开始为乔婉娩处理肋下的伤口。他轻轻地上药、包扎,动作小心而有序。但当一切完成后,他的心跳却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愈加急促。他咽了咽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终,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开始小心解开那层绷带。
绷带滑落,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怔住了,喉咙发紧,呼吸一窒,连身旁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乔婉娩心脉处有一个已经结痂的伤痕。
李莲花指尖微微颤抖着,缓缓触及那道薄而锋锐的伤痕。
那疤痕不似战斗中所受,更像是——她自己划开的。
心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