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英面露尴尬欲言又止,她能说她以为他爸给了吗,说了儿子肯定以为她是在狡辩。
宋宣见宋母无话可说,并没有就这么放过她,自怜自艾道:“果然大家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孩子。”
“我听朋友说钱在哪里爱在哪里,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但实际上呢?”
“四哥和五姐去上学的时候,他们都能有零花钱,可轮到我的时候,哪怕你手里明明攥着钱,也从来没想过要给我一分一毫,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爸他心里只有大哥、二姐还有三哥,我肯定不是他亲生的,所以他才会这样不待见我!”
“妈我是你跟外面的男人生的吗?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你告诉我生父的家庭地址,我现在就去投奔他!”
“别听外面那些长舌妇胡说八道,我怎么会不爱你?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苏小英听到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紧张得环顾四周,生怕被路过的邻居听到,从而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她伸手把兜里仅有的几张钞票全都掏了出来,连同两颗别人赠送还没来得及吃的奶糖一并塞进了宋宣的手中,严厉地警告他:“拿着,这些钱就当作是这些年妈妈对你忽视的补偿了。“
“你爸当然是爱你,你是我和老宋的亲生孩子,没有别的父亲,你也别给我到处认爹。”
“这么大个人了,你要学会分辨外来信息的真伪,避免被虚假信息误导。”
“我知道是爸爸妈妈做的不够好,才让你心生不安,以后我们会多多注意你的心理情况,你以后要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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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宣自动忽略她的警告,低头瞧着手中的钞票,粗略估计有五十块!
食品厂好像是今天发放薪资,宋母应该把这个月的工资给他了,这些钱大概是他今天能够从宋母那里讨要到的最大数额。
等到苏小英心中对原主的愧疚感逐渐消散,她一定会后悔给自己这么多钱。
宋宣迅速将这些钱收起来,塞进了衣服口袋转移到空间内,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当然爱我,只不过这份父爱稳如泰山,一动不动罢了。”
苏小英听到这话,不禁愣住了:“……”这臭小子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话怎么变得阴阳怪气的?
一向乖巧懂事的孩子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难道是儿子迟来的叛逆?
苏小英心情十分复杂,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一口气给了宋宣五十六块钱,内心更是涌起一阵强烈的悔意。
虽说她会给与前夫所生的两个孩子一些零花钱,但即便把两人的份额加起来,也远远不及今日给宋宣的钱多!
而且,过去的钞票面额虽大,但那时物价也高,购买力远远比不上现在的钱。
苏小英耐心属实不多,听着儿子咄咄逼人的话语,忍不住皱起眉头,很不习惯他现在的态度,“你这孩子到底还想怎么样?”
“爸妈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这样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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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见苏小英情绪逐渐暴躁,心中不禁暗叹一声,觉得宋母的耐心实在是太差劲了。
知道她离反悔不远了,宋宣立刻拆开大白兔奶糖塞进了宋母的嘴里,“妈,吃糖甜甜嘴,生活已经够苦了,咱们吃点甜的日子才能甜起来。”
趁她愣神时,他又补充道:“爸他一点儿都不心疼您。所以我不打算把糖给他品尝,这两颗奶糖就咱娘俩吃!”
苏小英猝不及防之下被塞了一嘴奶糖,浓郁香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刹那间,苏小英所有的郁气仿佛都被这股甜蜜驱散,她望着小儿子那双璀璨的眼睛,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心底是什么感受。
她生了三个孩子,继子继女就不说了,不是从她肚皮出来的孩子,跟自己不是一条心苏小英可以理解。
三个孩子里只有小儿子最贴心懂事,一直都很在心疼她,经常帮自己做事。
也只有他才会主动与自己分享仅有的两颗奶糖,还因为心疼自己而不顾及父亲。
苏小英心中感动不已,愧疚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小儿子如此孝顺向着自己,她也不能寒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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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英也不去心疼自己鬼迷心窍给出去的一月工资了,嘱咐他:“小宣,这钱你得省着点儿花,千万不能胡乱挥霍掉!”
“自己藏着点,别让你爸和你哥姐知道,听明白没?”
宋宣点了点头,应道:“放心吧,妈,我一定会好好使用这笔钱,争取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好好保存谁也不告诉。”
“你明白就好。”
苏小英叹了口气,不去想自己失去的那一笔钱。
宋宣一脸孺慕地看着宋母,说道:“妈,四哥、五姐跟我关系不亲近,这个家我唯一能亲近的人只有你了。”
“爸爸只爱他前任妻子生的孩子,他是不是还没有放下我大妈啊?都说爱屋及乌,他一点都不爱我,可见他对您也没有多深的感情。”
“您一定要把家里的钱掌握在自己手上,可不能让他把钱全给了大哥他们。”
“您别觉得我说的话不好听就懒得听,我是真心为了您着想,这个家里没有谁比我更希望您好。”
“瞎叫什么?你叫她阿姨就行。”
苏小英面色一黑,儿子这话的确难听。
刺耳扎心让人难受得很,但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有几分道理。
不然,他怎么记得给前头女人生的娃零花钱,想不起自己和他生的小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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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结婚十多年了,这么多年的陪伴,还比不上对方几年夫妻情吗?
女人心思细腻,很容易钻牛角尖。
当初,她选择和宋友军搭伙过日子,无非就是希望能给自己的孩子们提供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又开始渴望能够占据丈夫心中的重要位置。
“妈,我说错话了,该打!”
宋宣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看着宋母阴沉下来的脸庞,心想这眼药水算是点上了,“妈,您可一定要记牢啊,咱们家的财政大权必须握在您手里才行!”
“只要您掌控住了家里的钱财,那就等于掌握了一切。我以后会想办法多从爸爸那里要点钱过来,不能让他把所有的钱都给大哥他们。”
“……”
苏小英沉默不语,其实,她和宋友军一直都是各自管理着自己的工资。
只不过,为了更好的抚养两人的孩子,他们俩约定将一部分工资按照孩子的数量存入到公共账户当中。
宋友军的工资比较高,但他却有四个孩子,因此每个月他都得交出自己工资的五分之四,存入公账中。
而她的工资虽然比他要低一些,但膝下仅有三个孩子,所以只需上交五分之三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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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账户里的钱款主要用于日常生活的各项开销,例如孩子们上学所需要缴纳的学费,孩子未来参加工作走关系、或买工作需要的钱,还有婚姻嫁娶产生的一系列费用。
他们夫妻俩对于家庭财产的划分相当明晰,甚至就连各自婚前拥有的财产也分得清清楚楚,彼此互不干涉、互不觊觎对方的钱财。
如果儿子能够从老宋那里要到钱财,算他有本事。
毕竟,他要是不去花宋友军的钱,那么这些钱到头来就会被继子继女用掉,所以还不如让小儿子去花呢!
老宋本来就亏欠了小儿子,这是儿子应得的补偿。
倘若放在以前,儿子萌生出这样的念头,苏小英定然会忍不住责备他几句。
然而儿子把话说的如此明白,苏小英已经看开了,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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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找了个借口脱身离开:“妈,我先回房间去写作业了。”
“等我从父亲那里要到钱,我就给您买一盒海市的雪花膏!您每天洗衣服、刷碗,双手因为长时间泡水手都变皱了。爸爸对此不闻不问,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您。”
“既然如此,您也别心疼他。爸爸不给我钱,我就自己花钱给您买,手是女人第二张脸需要好好呵护。”
“您和爸爸两个人都在工作赚钱养家,那么家里的家务活他怎么也应该分担一半才对,只有这样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公平!”
“你不是要去写作业吗?赶紧去吧。”
苏小英被儿子的甜言蜜语哄得喜笑颜开,口中含着那颗舍不得咀嚼的奶糖,心里已经将宋宣的建议听了进去。
自古以来都是女人干家务,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让男人做。
可仔细一想,这确实对自己不怎么公平,她也在挣钱工资还不低。
公中的钱都是一家人花的,凭什么默认家务是她一个人的?
宋宣看她认真思考起来,笑着说:“这就走。”
他刚离开不久,就有人端着盆子进来洗碗。
妇女见苏小英时不时笑一下,忍不住问道:“小英,你家发生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开心?”
苏小英当然不可能说小儿子那些离经叛道的话,眉开眼笑道:“我儿子心疼我,自己有两颗奶糖愿意分一颗给我吃。”
“他说我日子过的太苦了,需要吃点甜的甜甜嘴,觉得我每天做家务太辛苦了,还想买雪花膏给我擦手。”
“这孩子手里有点闲钱就乱花,说也说不听真拿他没办法。”
来洗碗的妇女一时不知道她是在炫耀,还是在炫耀:“……”他们两口子都是干部,工资加起来能拿一百多,就这日子还过的苦,那他们过的又是什么疾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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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推开家门,一股浓烈刺鼻的烟草味瞬间扑面而来。
他皱起眉头,见宋友军又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快步走上前,“爸,家里其他人都去哪儿了,就您一个人在家吗?”
宋友军头也不抬,抖落着烟灰,随口应道:“他们都有事出去了。”
宋宣在宋父身旁坐了下来,实在忍受不了这满屋难闻的味道,于是伸手去将他指间夹着的香烟抽走,掐灭烟头放在桌上,“爸,您还是少抽点,我不想吸二手烟。”
“臭小子,谁教你这么做事的,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宋友军心疼不已,赶紧捡了回来,气得火冒三丈怒视他。
宋宣没有丝毫惧怕,平视他:“爸,您老实说,我是不是您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我是不是你抱回来给我妈养的呀?要不然为什么您从来都不敢在明面上对我好呢?”
宋友军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一顿!”
“你急了,你急了,我戳中你心事了吧?”
宋宣立刻躲开,继续挖苦他,“不然你怎么只疼大哥、二姐、三哥,不疼我这个小儿子,如果我不是你跟别人生的,那我就是妈跟别人生的了?难怪你不待见我,原来是我妈先对不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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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屁话,我看你这小子就是欠揍,你给我站住,有种别跑!”
宋友军脸都绿了,抽出鞋子开始揍儿子。
这孩子也太孝了,主动给父母织绿帽子。
宋宣躲开他的袭击,开始发泄不满,“我说错了吗?如果我是你们亲生的,那我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生下来缺丐,长大了缺爱……你们都只爱自己和前任生的孩子,我这个孩子是生来凑数的吧?”
“……”宋友军听到这里停下了脚步,瞬间下不去手了,不悦地皱起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大家都这么说,你要去帮我出头吗?”宋宣知道他不会去,故意说道。
宋友军沉默了一下,看他笃定自己不会为他出头的模样,心里也不得劲,询问宋宣:“……是谁?你把名字说出来,我找他男人说去。”
宋宣:“光说有什么用?他们又没有骂我,只是可怜我、同情我是个没人爱的倒霉孩子罢了。”
“怎么会没用?不管用我就去单位说他们人品不好,喜欢搬弄是非,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这会影响他们晋升,以后肯定不敢再犯。”宋友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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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确定他不会再动手,找了张椅子坐下,“人家以后不靠嘴说,用眼神进行交流,你总不能去把她们眼珠子挖了吧?何况,我也认为他们说的有道理,你确实不爱我。”
“哥姐读书时,你担心他们在学校吃不饱穿不暖,会给他们零花钱买吃的,会给他们添置衣服,但是你想不起我。”
“我饿晕就是因为兜里没有一分钱,妈疼爱四哥、五姐顾不上我,您也没顾上我,由此可见你俩都不爱我。”
“你妈没给你钱?”
宋父被小儿子说的满心惭愧,过去那些记忆一股脑涌来,更觉得无颜面对他。
他确实是一个失责的父亲,因为小儿子有亲妈照顾,他就没有花多少心思在小儿子身上。
“没给,她以为你给了。”
宋宣伤心地看着他,“说实话,我倒下那一刻,这一辈子的记忆瞬间涌现。”
“我脑海中只剩下他们说的那一句‘你好可怜’以及他们那怜悯的神情,这个世界和这个家庭没有给我多少温暖……”
“净瞎说,不许说这种晦气话。”
宋友军白了宋宣一眼,看着他那可怜样,心里怪不落忍,给他塞了一块钱。
宋宣照收不误,继续说:“二姐一双鞋都不止一块钱,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我们家是重女轻男,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我还有什么盼头。”
“……”
宋友军想着他那打着补丁的布鞋,咬咬牙又给小儿子塞了十块钱。
宋宣满脸失落,幽幽道:“我在临死之前,最后惦记的就是没能穿上一双回力球鞋。几个哥哥换下来的球鞋,还没有轮到我就不能穿了,可怜我这辈子都穿不上一双崭新的球鞋。”
“……”宋友军唇角微微抽动,又给宋宣塞了十五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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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我一直捡的是哥哥们的旧衣服穿,从小到大连一件新衣服都没穿过,我想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更凄惨的城里人了吧。”
“我的背包都背包浆了,肩带也断了好几次,缝缝补补像捡破烂的。每天去学校上课,他们都笑话我,我不想去学校了。”
……
宋友军沉默不语,只是不断往对方手中塞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最后一张钞票也被塞进小儿子的手里,宋友军这才回过神来。
他摸着空空如也的荷包,看着对面嘴巴一张一合的宋宣,心中悚然一惊,感觉自己像着了魔似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宋友军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不然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且不理智的举动?
想到自己刚刚塞出去的那些钱,他心脏隐隐作痛,忍不住想要让儿子还一部分回来。
宋父是车间主任,副科级工资每个月有 87.5 元,宋宣估摸着将他本月工资掏完了。
没等他开口,宋宣便抢先说道:“爸~您对我真好,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您是那种沉默内敛、爱在心口难开的好父亲,我感受到了您对我的浓浓爱意,我再也不说你不爱我了。”
……下次说他不喜欢自己。
宋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