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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二年,八月初一。

峨眉山金顶大殿,周芷若正在擦拭宝剑,这剑比普通的剑要长,略宽,乃是一柄宽剑,剑身呈玄黑色,插在大殿中的剑炉上。

此剑便是由屠龙刀和波斯明教剩下六枚圣火令融合所铸的镇国神器。

当年金顶大会,林大人亲口承诺,中原武林结盟抗元,选出功劳最大的三派赐予镇国神器。

这三派便是峨眉、少林、武当。

峨眉和武当选择剑,少林选择禅杖。

峨眉这把剑在金顶大殿之内。

少林和武当选择将镇国神器立在山门外,为本派扬名的同时,方便收弟子。这两派需广招弟子延续武学传承,峨眉与他们不一样。

女子习武本就不多,如今乱世结束,天下安定,她们更想嫁人生子,很少有人选择继续坚持追求武道。

周芷若想着这些事,完成今日的拭剑。

“掌门人,山下递来的拜帖。”丁敏君走进殿中,将拜帖递给周芷若。

周芷若接过,随口道:“是谁?”她打开一看,认出拜帖上熟悉的笔锋。

“一群蒙古人。”

周芷若捏紧拜帖,说道:“让他们上来,杨不悔回山没有?”

丁敏君道:“昨日接到她的信,信中说杨左使病了,她要在光明顶侍疾,要耽搁一些时日。”

“嗯。”周芷若点头,又问:“我听说,峨眉有些弟子故意针对杨不悔,有这回事吗?”

丁敏君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谨慎道:“只是同门切磋,算不得大事。”

“同门切磋?”周芷若嘴角露出讽刺的笑意,想到自己曾经的小心翼翼,她很清楚门派中这些弯弯绕绕。

“罢了,去请客人上山。”

丁敏君如蒙大赦,她在峨眉待了几十年,看着周师妹长大,却不知为何,从周师妹继任掌门开始,她就不太敢像以前那么随意。

有的时候丁敏君甚至觉得,周师妹身上的威势,比先师灭绝师太还要重。

那毕竟是领着一群弟子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活下来的峨眉掌门人。

“奉我家主人之命,问峨眉掌门人安好!”玄冥二老领着一队人来到大殿,蒙古勇士们抬着几十个箱子,一看就是贵重东西。

元朝灭亡,至正帝和太子那一家子全死,汝阳王和儿子拼了命给新的天下之主打仗。

玄冥二老贪恋权位,不舍得尊荣厚禄,兄弟俩商量过后决定继续效忠汝阳王,他们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中原武林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不如继续给汝阳王卖命。

汝阳王对手下的武士一向宽厚,玄冥二老为他办事几十年,他很满意他们的武功,好色好酒算什么,统统满足就是

周芷若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她被抓万安寺的时候,这些人都在。

“赵敏呢?”周芷若语气不好。

“主人的行踪我等不敢过问,此来只是将礼送到,这就告辞。”鹿杖客说罢,拱手行礼,留下箱子,随即带着那些人一刻不停下山。

周芷若望着他们的背影,没说什么。她走到那些箱子前随手打开一看,都是些奇珍异宝外加黄澄澄的金子。

“哼!怕峨眉交不起税么?”周芷若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大明立国后,所有大山都归朝廷,要交钱或者交特产,峨眉的税就是雪芽清茶。

赵敏送这些东西过来,是在嘲笑峨眉穷酸?

周芷若猛然一惊,她怎么可以这么想!

改天换地之后,赵敏归草原打仗,她们已经两年不见,周芷若只是从零碎的消息中了解她打到哪里,身在何处。

林大人没有对蒙古人赶尽杀绝,却也不会任由他们躺着享福,会打仗的去打仗,不会打仗的要么种地,要么养马,就不能闲着。

周芷若回到掌门居所,解下腰间的倚天剑放在桌上,沉沉叹气。她抽出倚天剑,寒刃上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这剑,曾经被那番邦女子夺走,她被赵敏用倚天剑威逼毁容,不得已之下才与番僧比武。

周芷若心神恍惚,仿佛看到剑刃上除了自己还映出赵敏如花似玉的容颜,她喃喃自语:“刃寒胜水,剑是倚天,人是赵敏……”

“咦,周姐姐想我啦?”

周芷若大惊,转身一看,眼前的女人俏立微笑,竟是真的赵敏!

“你怎么进来的?!”

赵敏摇手道:“我敲门啦,周姐姐看倚天剑太入迷,没听到。”

周芷若与赵敏对视,两年多不见,赵敏身上的杀伐之气重了些,不过她一直笑吟吟的,冲淡了许多凌厉。

“坐吧。”周芷若没有撵人,她们俩的关系亦敌亦友,也能心平气和聊上几句。

赵敏坐在她对面,笑道:“周掌门,多年不见,怎么你的气色看上去有些阴郁呢?峨眉掌门不好当吧。”

“峨眉是武林大派,派内杂事千头万绪。”周芷若默认赵敏的说法。

“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必!我峨眉还不用一个番邦女子插手门派内务。”周芷若果断拒绝,她又道:“还有,我不要你的东西,叫人来拿走!”

赵敏喝问道:“你总是把番邦女子这四个字挂在嘴边,那么你当日为何特意去找我,要带我走?”

周芷若沉默不语。

“你又为何亲手杀了答腊太子?”赵敏继续追问。

“……相识一场,不想看你委屈自己。”周芷若用同一句话回答她。

“我这个番邦女子委屈与否,跟你有什么关系?”赵敏的问话很有侵略性,她固执想要一个答案。

周芷若躲开她的视线,把目光放在倚天剑上。

“你生气我嫁给答腊太子,口口声声说我是番邦女子,撇清你我之间的关系,可是这有用吗?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你能全忘掉?如果你忘了,你根本不会冒着危险去找我!”

“你住口!”周芷若迅速起身,手中的倚天剑直指赵敏。

赵敏收起笑容,端坐不动,冷冷道:“怎么?要杀我灭口?”

“你跑到峨眉山跟我胡说八道什么?!”周芷若眉头紧蹙。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来干什么。”赵敏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红宝石指环,这个战神信物,让她在这两年的征战变得特别轻松,所有战神旧部听她号令,指哪打哪。

“当日我说,只要你向我走一步,所有后果我来承担,你逃了。我发下狠话,没有第二次,可我还是来了。”

周芷若手腕轻抖,她有气无力回道:“我没有让你来!”

“是!我自己想来。”赵敏说罢,起身站到周芷若面前,倚天剑的剑尖触到她胸前的衣襟。

“哪怕现在被你这么用剑指着,我也敢说一句,天下人的讥讽嘲笑,我全都不在意,我只要你。”

周芷若手抖的越来越厉害,这是她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的禁忌,她若真和赵敏……她怎么对得起师父,怎么对得起峨眉的列祖列宗!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疯言疯语!”

“我偏要说!”赵敏昂首直视周芷若,声音清脆,语气坚定又倔强。

周芷若又惊又怒,下意识向前轻刺。

赵敏望着被剑尖划破的衣襟,嗤笑道:“周掌门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

“赵敏!”周芷若咬牙喝止,倚天剑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看见周芷若的表情,赵敏态度软下来,苦笑道:“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明明心里想着耐心些,再耐心一些,可是听到你说这些绝情之语,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周姐姐,你究竟为什么一直排斥我?只因我是蒙古人?”

“你杀了我师父!”

“灭绝师太死的时候我在场,你就这么把罪名推到我身上?”

周芷若哽咽道:“是张无忌不守规矩插手师父和杨逍的生死战,这是结果,但诱因是你!”

赵敏冷静反问:“还是因为万安寺?”

“我师父一世英名毁在你这妖女手上!她身为峨眉掌门,一代宗师,被番邦女子掳到万安寺,实乃奇耻大辱!师父性格刚硬,岂会苟活?她……她安排好峨眉后事,便决意一死!”

“迂腐!大丈夫尚且能屈能伸,事不可为暂时蛰伏何错之有?又算得什么耻辱!灭绝师太性格有缺,你把她的死强加在我身上,对我公平吗?”

周芷若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师父性格如此,她无可奈何。同样被掳进万安寺的还有空闻方丈和武当七侠,他们却没因此觉得活着就是耻辱!

可是道理归道理,事实归事实。

赵敏心中一疼,空手抓住倚天剑,怒道:“那你杀了我,替灭绝师太报仇!”

倚天剑何等锋利,赵敏的掌心被利刃割破,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淌。

周芷若眼前一片红,曾经的噩梦袭来,她亲手……杀了她。

“不要!”周芷若手一松,倚天剑掉落地上。

“你的手!”周芷若慌乱上前,按在她手腕上的穴道止血,然后从屋内的架子上抽出一个木盒,盒内是各种药瓶纱布。

赵敏没把手伤当回事,任由周芷若把她的手缠了一层又一层。

“当时我们立场不同,我没有故意折辱你师父!”赵敏的声音带上些恳求。

“你要是死在峨眉山,我就说不清了。”周芷若镇定下来,避过那个话头。

赵敏笑了一声,道:“你刚刚明明有机会杀我,怎么不出手?”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梦到自己手持倚天剑,刺进你的身体,穿胸而过。我看到汝阳王府一片缟素,我很害怕。”周芷若说到最后,语气发抖。

“周姐姐……”

“赵敏!”周芷若忽然打断她的话,认真道:“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赵敏顿了顿,笑道:“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我们两个,不会有结果。”

“嗯。”赵敏点点头,说道:“其实我这次来,也只是想再努力最后一次,争取过,没有遗憾,就够了。”

周芷若道:“什么意思?”

“海军炮船建成,我即将带军队远征日本。尊主命我镇守东瀛,那个岛,以后是我的封地,大概……没机会再来峨眉山。”

周芷若心中慌乱,道:“蒙古之前远征日本,全军覆没了啊!”

“你也说了是之前,现在不一样。那岛是必征之地。”

周芷若抓着赵敏的手腕不动。

“镇守东瀛,永远不回来?”

赵敏道:“我欠尊主一个条件。”

“你的家人呢?”

“跟我一起。”赵敏答道。

周芷若低声道:“在我心里,我师父、峨眉、江湖名声、武功、这些东西都比你重要。你可以不顾一切,我不行。”

“我们草原女子从不扭捏,喜欢就是喜欢,我敢承认!”

周芷若手一抖,连带着赵敏的伤手也跟着扭了一下,她脸色惨白,回道:“你真敢说……”

赵敏把脸凑过去,周芷若没躲,两个女人香气交融,她歪头在周芷若唇上一吻。

周芷若眼泪簌簌落下,打湿赵敏手上的纱布。

“周姐姐,对不起……”赵敏连声劝哄。

“你永远不会比我在意的那些东西重要,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周芷若边说边哭。

赵敏道:“我、我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没有它们重要,却比我的命更重要!”周芷若几乎是吼出这句话。

赵敏怔住,她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周芷若的这句话她在脑中过了一遍就已听懂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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