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伤得很严重,继续行动,腿会废掉,还会影响到尾鳍的能力。你希望他成为一个连游泳都费力的人鱼吗?”
西瑞尔皱着眉和女人解释,甚至特意站在人鱼的角度强调了后果,带着质问敲打。
女人露出厌恶的神情,捂住了耳朵,嘴角下耷:“你不要说话,声音就跟指甲刮生锈的铁片一样,简直折磨人。”
“另外,既然知道我们是人鱼,请你认清一点,他是我的丈夫,你们少管闲事,就算他废了,只要我乐意,我可以养着他,不乐意,把他杀了或者扔了,我也不会怎么样。我娶了他,他就是我的东西,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女人咧着嘴,笑容带着几分讽刺,但你没办法去反驳她。
在雷迦那,外族的定罪是规定按照他们本族的法律来的,混血则是按照他们身份登记在册的种族算。
在人鱼族的法律里,女人就算杀了她的丈夫取乐,都不会被追究。
因为大部分人鱼居于水下,他们甚至比起一些兽族种类还要封闭,人鱼的法律自然也要原始、残酷得多。
男人的眼中氤氲起了泪水,无神而混沌的眼睛眨了眨,泪水自眼角落下。
西瑞尔像是被泪水烫伤,飞速地收回了手,无措而脆弱地看着你,抓着你手腕的手是冰凉的。
“他只是善意提醒而已,既然女士都这么想了,那的确是我们多事了,打扰了。”
你给出了各退一步的台阶,虽然很想连带着人鱼族的法律一起讽刺回去,但考虑到男人之后的生活,还是咽下了心思。
“一句打扰了就完了?你们……”
看女人想要反咬一口的模样,你觉得有些好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应付,有人好似看不懂气氛,撞了上来搭话。
“卡诺丝公主殿下,难得私下见你一面。近几日中心区有冰雕展,不知道殿下是否感兴趣,只是我今日实在无空闲,否则一定要陪同殿下去游览一番。”
搭话的红发女人眼尾画着红色的鱼鳞饰,一上来就点明的你身份,又扯了一堆看上去很热情其实毫无用处的话。
虽然不怎么关注政事,但人你还是认得的,红发女人是人鱼族那边的外交大臣,对方认识你也就不奇怪了。
连珠炮一样说完,红发女人才做出好像突然注意到蓝发女人也在场的神情,只是用力过猛,动作不免有几分浮夸:“啊呀!梅丽莎,你怎么也在这里,我们有几天没有见过了吧,我还以为你回瑞恩了。”
瑞恩,即水下的人鱼之都。
“来,梅丽莎,这是卡诺丝殿下,是人族的公主。公主殿下,这是梅丽莎,别看她年纪小,可是女王专属部队的队长,很优秀的一位年轻人。”
红发女人相互介绍着彼此,亲热地拉着名为梅丽莎的蓝发女人,实则是在给两边一个台阶下。
梅丽莎怔愣了几秒,男人也被吓到了,钻到梅丽莎身后,将自己藏起来。
“原来是公主殿下,看来是误会了,我也很关心我丈夫的情况,但确实是有要事,便表现得急切、暴躁了一些,还望殿下见谅。”
梅丽莎是一位能屈能伸的人,见你身份她踩不动,该道歉道得十分果断。
你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带着礼貌微笑,放几位人鱼离开。
“也没有别的要买了,西瑞尔,要不要去逛逛那个女人说的冰雕展?”西瑞尔还沉浸在某种情绪里,这让你有些担忧,想要用新的事物去将他牵引离那种境地。
“西瑞尔?”
没有回到回应,在扯袖子和拽手的选项里,你选择了直接反手正面蒙住他的眼。
“怎么了?”西瑞尔回过神来,纤长的睫毛一下又一下在你的掌心划过。
有些痒,你想要撤回手,却被他抓了个正着。
“要去看冰雕展吗?” 西瑞尔抿了抿唇,还是吐出了肯定的回答:“好。”
“你真的这么想?”
你反转手腕,西瑞尔也没有一定要控制住你的想法,也就任由你反客为主,抓住他的手腕,
“我想听你的想法,不要总是纵容我。小心太惯着我了,之后我可只会欺负你了。”
“可以欺负。”
“喂!不会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高兴吧?”
“真心的。”
最后你还是和西瑞尔去看了红发女人说的冰雕展,为了烘托氛围,场地里特地布置得昏暗如同夜晚,又不忘布置下补充月光的灯光,而每尊冰雕上也细心布置了一些光源,衬得冰雕更加玲珑剔透。
从冰雕展出来,外面还是明亮的天空,你一时兴起,凝聚起游离的冰元素,因为靠近冰雕展的场地,这来得很容易,一尊四不像的鱼雕像出现在你的手心。
你还记得西瑞尔曾经用水构造出灵动的游鱼,比起你手里这个几乎看不出物种的雕像要好得多了,冰元素的造物比精细果然是难以比肩水元素的。
“西瑞尔,你猜,这是什么?”你将那尊四不像捧到西瑞尔眼前。
西瑞尔怔愣了一下,好似对你的亲近有些受宠若惊,从你手中接过四不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鱼。”
“为什么?”
“鳞片。”
“那说明我捏的还挺成功的。”
虽然嘴上在自夸,其实心里有自知之明,手指在四不像上敲了敲,四不像解体成了冰元素,带来一阵寒意后消散:“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这是什么表情啊?”你揽住西瑞尔的一只胳膊,主动和他贴近,“我又不眼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好啦,不想说可以不说,不用和我解释原因,只需要回答我心情好了吗?”
“卡诺丝。”西瑞尔没舍得从你的手里挣脱胳膊,只回过身小心地单手抱住你,墨绿的发丝擦过你的脸颊。
西瑞尔贴近你的耳畔,低声叙说,呼吸带着热气打在你的耳畔:“我是人鱼。”
你被这个信息炸得一愣,西瑞尔是人鱼?
仔细一想,作为卢修斯从零实验室收养的孩子,是什么种族甚至是奇怪的混血都有可能,更何况还是西瑞尔亲口说出的。
“而且是纯血人鱼,一直靠着卢修斯提供药剂伪装成人类。我有在瑞恩生活的记忆,只是一直在刻意回避它。”
你被西瑞尔抱得更紧了,细碎的雪花忽然之间从天空飘落,白色的雪花落在墨绿的发丝上十分地明显,你突然想起了卢修斯曾经对你说过的来自精灵族的“白首”一词,不由得露出笑容来。
“现在你是艾比伦斯家的养子,将来你会是我的丈夫,这些都不会因为你的人鱼而产生变化,从你被舅舅带回来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和人鱼族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你松开了挽着西瑞尔的手,艰难地从他的怀抱里抽出,然后回抱住他僵硬的身躯:“关于人鱼族,无论你是什么态度、打算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
“我想回瑞恩看一眼,做个决断……”
“好。”
“小卡诺丝也要一起?”卢修斯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眼下一片青黑,属于咖啡的浓厚香味随着热气游荡在有限的空间里。
“正好没有什么事,让小西一个人回去,总感觉会发生什么。”
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就由舌尖浸染了味觉:“好浓……哥哥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我只知道是乌挪之森那边发生了大火,乌挪森兽族比较多,灾情很严重?”
“要真是兽族的问题,交给小卡尔就好了,我可没必要跟着熬夜。”说着,卢修斯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呵欠,眼中氤氲起了泪水。
“我记得舅舅你已经不管政事了,现在还在负责的只有……都差不多十年了,零为什么还这么阴魂不散啊。”
卢修斯摇了摇头,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打起精神:“零虽然散了,但当时还在各族里的内应没有完全拔除。而且,小卡诺丝,零当初的溃败,是内因外患共同下的结果,这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零那些疯子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神格碎片,艾泽路计划也是因此而起。但在研究神格的过程中,一些黑魔法师被神格的力量影响,竟然被洗脑成了曦光的信徒。比起七零八碎的零,这部分信徒几乎是完整留存了下来。”
“可是曦光不是已经陨落了吗?”你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们不是想要复活一位神明吧?复活神明有什么好处呢?”
“乌挪森的大火就和他们有关,他们想要找到寂然之心,用神使的力量配合神格,反向复活神明。呵,那种神明,复活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先死……”
卢修斯将空了的杯子放上桌面,勺子触碰杯壁,发出一声声响。
“那风之语他……”
“他?他是叛神的精灵,不会吃回头草的。”
卢修斯站起身,抬手轻轻在你的头上拍了拍:“离开时记得合上门,反正我在,小卡诺丝你想怎么任性都可以。”
“对了,人鱼族最近有内乱的倾向,记得我送你的那把有时效的利刃吗?记得要好好使用。”
一望无际的碧蓝海上,偶有海鸟俯冲而下,尖锐的利爪刺破鱼的身躯,然后带着食物远去。
用作交通工具的船不算大,一次只能载几十人,这些人里大半都是人鱼族。
虽然人鱼能在水下呼吸,但海岸和瑞恩的距离很远,一路游到瑞恩,费时还费力,除非连船票的钱都付不起,否则没有人鱼会选择这种方式。
你的手肘撑在栏杆上,手掌支着脸,百无聊赖地注视着海面,另有两条船正在向着你乘坐的这条船的方向而来。
海风带着你的发丝乱舞,也带走了你裸露在外的皮肤的温度,就在你犹豫要不要回船舱的时候,带着不明显温度的外套落在了你的肩上。
“海风很凉。”
你回头看去,是西瑞尔,在一群男性人鱼之中,西瑞尔漂亮得鹤立鸡群。
“我们还有多久会到瑞恩?”你交叉手拉着衣领下拽,将属于西瑞尔的外套裹紧。
“很无聊?”
“那倒没有,而且是我要跟来,可没有立场抱怨什么。”
“可以抱怨。”确定关系之后,西瑞尔对你的宽容度大幅提升,随时都能为你把底线一降再降,“还有五小时,到达中继岛,有到瑞恩的阵法。”
在行动之前,作为眼,西瑞尔会习惯性地准备好一切需要的资料。
“那还有一段时间,西瑞尔,我们……”你的视线还停留在眼前的海面,迎面而来的船只的行为让你感觉有些不对劲,你的直觉一向不错,“西瑞尔,那两条船的行动轨迹好像……”
西瑞尔顺着你的视线看去,观察了一会儿,明白了什么,皱起了眉:“啧,内乱。走,找船长。”
这可真是,犹记得出门前卢修斯还叮嘱过你,人鱼族最近恐有内乱,要当心,没想到就恰好碰上了。
虽然不知道西瑞尔是怎么判断出的内乱,但那两条船给你的感觉就很不好,你跟着他往船长室跑去,一边庆幸自己现在穿的不是华丽的大裙子。
船长室在二层最里的位置,从栏杆往里跑,为了跟上西瑞尔的速度,你心跳快了好几倍。
经过拐角,西瑞尔突然止步后撤,转身示意你噤声,你没有刹住车,直直撞入了西瑞尔的怀里。
“谁在那边?”带着警示意味的声音从船长室的方向传来。
西瑞尔周身的气势一变,你看着好像病弱的小猫一样的西瑞尔给了你一个安心等待的眼神,颤颤巍巍地回话:“谁、谁在那边?”
一瞬间,你的嗅觉突然灵敏起来,但好像又只是对西瑞尔生效,他身上海盐的味道中多出了鱼类特有的那种腥味。
“给我出来!”
“别,别杀我,我出来了……”西瑞尔应声而出,低眉颔首,身躯微微蜷缩,有受气包的那股味了。
很显然,西瑞尔这一系列的变化和他刚刚那匆匆一眼所见有很大的关联,配合着那股腥味,你有了猜测方向。
“你是……你也雄性人鱼?”
不能探出头去观察,你只能从西瑞尔和另一个男声的对话里去推测已经发生的事情。
比如,那个人回答的“也”字,就很说明情况。
“你们……啊,我、嗯,我和妻子一起回去,她晕船,我来拿药……”这是西瑞尔的声音。
“艾伦,给他拿点晕船药回去交差吧。”男声在呼唤他的同伴。
“药可以拿,你……你的妻子是什么人?不是人鱼吧?”是新的男声,应该是那位被称作艾伦的人,“带我们去见她。”
“为、为什么?她在外层的栏杆,海风会让她舒服一些。请不要伤害她,拜托了,你们不了解她,她……”
西瑞尔的话,与其说是说给那些人鱼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你听的,在还不了解事情的真实情况下,不要贸然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