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海没被送去南风馆,留在赌场打杂。
由于他读过书,断文识字,被安排在赌坊记账。
提心吊胆过了几天,发现赌坊的人没有为难他,顾大海又开始死不悔改,下场赌博,有时候赌得兴起,连手里的差事都不顾。
这种行为终于彻底惹怒赌场,原本看在他是童生的份上,没有过分折辱他,他非要自己作死,赌场可不惯着。
于是,记账的差事没有了,赌场最脏最重最乱的活都分给他,干不好就是一顿打。
且,赌场这地方,除了赌,自然还有其他勾当。
一些烂赌鬼手里弄点钱就来了赌坊,除了赌还要嫖,县里这种赌坊也不是什么高端场所,胜在便宜。
没干过什么活,且又读过几十年书的顾大海,还真别说,跟其他人看起来不太一样,自然被某些人看在眼里,点名要找他。
赌坊自然不会把银子往外推,就这样,顾大海没被送去南风馆,倒比去南钢馆的日子更惨些。
至少去南风馆的客人,比赌坊这些穷途末日的赌鬼看起来更体面些。
某日,顾大海被一个二百斤的赌徒凌虐得晕死过去,再醒来,脑海里多了一段记忆。
是关于他们大房的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那些记忆那样清晰,如同真实存在过,对比之下,如今大房的下场愈发凄惨。
胡氏被赌坊卖给有特殊爱好的客人,顾长旺媳妇被赌坊卖去花楼,顾长旺去了小倌馆,他自己陷在赌坊的泥潭里,算来算去,竟是当了赘婿的顾长喜过得最好。
至于三房,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三房顾大河坐牢,李氏跑了,顾长文不见了,顾长武被他卖了……
哈哈,哈哈哈,大房三房都没好下场,而记忆里悲惨的二房,这辈子脱离了老顾家,日子风生水起,越过越好。
顾大海不得不相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们上辈子吸尽二房的血,让二房兄妹不得善终,这辈子,他们大房三房便不得善终。
不出意外的话,他再也翻不了身,这样屈辱的日子,要过很长很长,可他不如二房的人有血性,没有寻死的决心和勇气,只能苟活。
顾大海心绪十分复杂。
若问他是否后悔上辈子算计了二房一家,从而使得这辈子遭了报应,全家没有好下场,他还是会说不后悔。
他只是想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有什么错?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唯一后悔的是,这辈子为什么没有算计二房成功?
身上一阵剧情,拉回顾大海的思绪,以后的日子,是真难熬啊……
顾家大房的人齐齐失踪,村里人很是诧异,但也没有放在心上,还是顾老头顾老太找到村长,强烈要求村里帮忙找人。
“长武不见了,顾大海一家人都不见了,这都好几天了还没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村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村长:“……都好几天不见人了,你怎么等到现在才说?”
顾老头:“我这不是以为他们出去逛两天,就会回来的吗?”
实际上顾长武丢了那天,两个老的就知道了,可自从分家以来,两个老的日子过得太辛苦了,对于孙子有喜爱,也抵挡不了饿肚子。
所以顾长武丢了之后,他们才没有第一时间嚷出来。
但一直不出声也不行,会让人怀疑。
虽然顾长武丢了这事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们不能因为沾上一点不好的名声,所以现在,他们来找村长帮忙了。
恰好顾大海一家也不见了,顾长武不见这事,也就不算太稀奇。
村长没好气道:“好几天了还怎么找?”
顾老头道:“顾大海一家都是大人,我也没注意,至于长武,我只以为他是小孩贪玩,可能躲在哪里,所以这几天自己一直在找。”
“只是一直没找到他去哪儿,这才请村里帮忙找。”
村长想了想,道:“会不会是顾大海他们一家出去的时候,把顾长武顺手带走了?”
顾老头:“啊,对对对,有这个可能,他们可能在县城。”
“也许大海出息了,把一家人接进县城去享福也说不定。”
村长:“……”
见过睁眼说瞎话的,没见过这么睁眼说瞎话的。
村长:“既然你觉得他们可能在县里, 那明天就去县里看看。”
“若是找不到人,到时我帮你们报官。”
一家几口全不见了,要是不报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个隐患。
第二天,村里赶了辆牛车,拉着村长还有顾老头顾老太一起进了县城。
村长比顾老头顾老太有经验,直接去了官衙,询问这几天有没有新增奴藉?
这一问就问到了。
大房除了早早入赘的顾长喜,其他人都被卖了,而且被卖去的还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三房顾长武也被卖了,赌坊把他卖给一个外地的人牙子,卖了高价。
顾老头顾老太只觉晴天霹雳。
如此一来,他们老顾家岂不是要绝后?
两人从官衙出来,神色肉眼可见的不好了。
村长想劝两句,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好像不管怎么劝,都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算了,他还是不说了。
村长跟在两人身后,正要招呼两人去回村,却见前面原本已经微微驼了背的顾老头冲着一个方向怒喝道:“李氏!你还有脸出现!”
顾老太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揪着李氏的头发,另一只手已经狠狠扇过去耳光。
“你个贱人娼妇!男人刚出事,你就跑了!”
“你跑就跑,还把家里的钱全都偷走!扔下两个孩子不管不顾!压弯了我们两个老的脊梁。”
“若不是你这个扫把星卷了家里的钱跑路,我们也不会为了养几个孩子,去干重活累活,这才让花拍子钻了空子,把长武给抱走卖了。”
“贱妇!我打死你!给我孙子报仇。”
李氏也没想到会在县城遇到顾老头顾老太,一时来不及反应,被顾老太抓个正着,把她摁着打。
李氏脸色惊恐:“别,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娘,你别打了。”
顾老太口水横飞,手里打人的动作半点没停下来过:“你知道错了个屁!你是被我打痛了,嘴硬不起来。”
李氏紧紧护着脸,护着头缩成一团。
不是她老实,打不还手,而是她拼命挣扎也挣不开。
只是顾老太越打越狠,咬着牙打她,打了半个多时辰,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李氏就被激怒了。
她拔下头上的木簪子,狠狠刺进顾老太心脏,一下又一下。
两人离得近,顾老太为了打她,几乎贴在她身上,整个挡在她面前,所以根本没人看见她对顾老太下手了。
顾老太惨叫一声:“啊啊啊,救……”命,还没说完,胸口又被李氏补了几簪子。
等顾老头发现不对,快步上前时,顾老太已经断了气,重重往后仰倒在地上。
“老太婆!老太婆你怎么样?”
顾老头急喊几声,顾老太永远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李氏知道自己杀了人,而且是杀了婆婆,根本活不下去,不由发了狠,捏着手里的簪子往顾老头身上扑来。
反正她本来就不想活了。
她从家里卷了银子跟人跑了,那人说带她去县里享福,结果都是骗她的,把她身上的银子骗光之后,还想卖了她。
她不肯,便被拳打脚踢。
她假意被打服,趁对方喝醉了酒,用枕头捂死对方。
她都已经准备好逃命了,偏偏运气不好,遇上顾老头顾老太来县城,直接照上面了。
这下是跑不了了,活路也没了,自然就要多拉几个人一起下水,也算死个够本。
簪子重重落下,顾老头闪避不及,被一簪子戳中左边眼珠。
顾老头惨叫一声:“啊啊啊啊,你个毒妇,我要杀了你!”
回答他的,是李氏一下比一下重的簪子,次次不落空。
顾老头也倒在地上。
村长这才回过神来,厉声道:“李氏,你敢当街杀人!”
“我死都不怕,还怕当街杀人?”话音未落,李氏一簪子刺在自己脖子上,拔出,血飙起半丈高。
她又刺了自己一簪子:“够本……”了。
村长人都麻了:“大夫,大夫在哪里?麻烦谁帮我跑一趟,去请大夫!必要重谢。”
看在重谢的份上,有人飞快跑了,不一会儿就拉着个大夫来。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差点喘不上气:“慢点,你慢点,老夫骨头架子都散了……”
话音未落,看见现场一片血淋淋,一下子噤了声。
老大夫上前看上一眼,指着李氏和顾老太道:“这两个没气了。”
顾老头运气好,除了瞎只眼睛,后面那几下,李氏胡乱扎在他身上的簪子没扎到要害,所以让他捡回一条命。
只不过,大夫给他处理了伤口,开了药方,对村长道:“熬过今晚的高热,有机会活,不然,就活不成。”
“而且他现在失血过多,且有一处神经被扎坏了,就算活下来,也恢复不到原样,运气好,半瘫,运气不好,全瘫。”
村长:“……”
半瘫还叫运气好?那还是不要这种运气。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不就是出了趟村吗?谁知三个人直的来,两个横的回,不对,是三个横着回。
李氏虽然跑了,却不是和离也不是被休,她的户藉还在顾家的户藉上,死是顾家的鬼,也得拉回去。
赶牛车的师傅看见三个尸体,脸都绿了:“村长,村长,你到底干了啥啊?怎么,怎么就死了?还一死死三个?”
村长面无表情:“我如果说我什么也没干,你信吗?”
对方:“……”
官衙接到消息,说这里出了命案,也赶了过来,村长的证词,加上周围人的证词,三人属于互相残杀,死了怪不了别人。
就这样,村长拉两个死人,一个活死人回村了。
可以想象得到,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顾家人的下场,会成为村里人的谈资。
大房解决,两个老的解决,除了牢里的顾大河,还剩下顾长喜和顾长文两个。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王老爷的生意果然出了问题。
这让他又惊又怒,一边想办法补救,一边让人去找顾长喜和顾长河。
两个都容易找,一个是刘府赘婿,而另一个早已算准时间,主动到了他们王家大门外,专门等着他。
王老爷先把顾长文请进门,让人好吃好喝供着,又给刘老爷下了帖子,上门拜访。
不知道二人关起门来说了些什么,刘老爷让人把顾长喜找来,亲自开口道:“贤婿,王老爷家中有事需要你帮忙,你且随王老爷走一趟。”
“到了王家,一切听从王老爷吩咐,不可胡来。”
顾长喜大喜:“多谢岳父!小婿一定听王老爷的话,像尊重岳父般尊重王老爷。”
他一语双关,自以为很幽默,没看见无论王老爷还是刘老爷,看向他的目光都很冰冷。
顾长喜兴高彩烈跟着王老爷回王家。
坐在马车上,就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岳父!您今天来找我,可是相信了我说的话?”
外头赶车的车夫听见“岳父”二字,吓得手一抖,把马车都赶歪了。
王老爷冷冷道:“注意你的措词!”
“你是 刘家赘婿!本老爷姓王!”
顾长喜没脸没皮道:“岳父!我当然知道您姓王!”
“可您就是我岳父!我和思思更是上辈子的缘分。”
“岳父你相信我,我们上辈子真是一家人,思思还给我生了三个孩子!”
王老爷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踹下马车:“竖子!再敢乱说话,我割了你舌头!”
好在马车不算快,顾长喜“哎哟”一声,躺地上半天起不来身:“岳……王老爷,王老爷息怒!”
王老爷的马车走得没影,顾长喜咬着牙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去王家。
走到王家大门口,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主要是他从马车上被踹下来,走不快。
门房早就得了吩咐,见他来了,也没废话,直接把他领进门,领到一个院子里。
顾长喜一脚跨进院子,和顾长文四目相对。
两人都吓了一大跳,质问对方:“怎么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
顾长喜:“好哇,我就说岳父对我怎么没有上辈子热情,原来是你搞的鬼!”
顾长文:“我呸!你都给刘家当上门女婿了, 还敢肖想王家姑娘,真是好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