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难得的好天气。
贤王用过早膳,让人将自己搬上马车,打算进宫去见见女儿梁元霖。
马车走了不到一刻钟,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贤王险些扑出去。
不等她发火,车帘就被掀开,一个心腹钻了进来。
“殿下,出大事了!”
贤王脸色一沉,“出了何事?莫非是平津侯那厮,发现了淑听的身份?”
“不!不是她!”
心腹白着脸道:“是陛下,陛下的身世传出去了,现下京中所有人都在议论,说陛下是您的女儿。”
贤王惊得直瞪眼。
心腹继续道:“还不止是百姓,文武百官和陛下,这会儿也全都知道了。”
“陛下龙颜震怒,起初欲降旨缉拿散布此谣言之元凶,然丞相进言,堵不如疏,莫若请殿下入宫,滴血勘验。”
贤王脸色骤白。
“不,不能验……”
“殿下,”心腹连忙道,“这会儿御林军已经朝这儿来了,如今之计,是您病得起不来了,能拖一日也好。”
贤王先一喜,后摇头。
“此举不妥,这谣言多传一日,对元霖就越不利,本王还是得进宫去。”
心腹问:“殿下有何计?”
“郑淑听!”贤王紧攥拳头,重重地捶打在毫无知觉的腿上,沉声道:
“你即刻去找她,告知她,不论用何种方法,滴血之事必须由她来主持!”
“是!”
心腹钻出马车离去,贤王死死握紧拳头,耳边很快传来御林军的铁骑声。
“贤王殿下——陛下宣召!”
“本王正要入宫。”
贤王朝外说了句,马车继续前行,一直到宫门口,她才整理好表情。
无论如何,元霖的身世都不能在此时暴露。
诸侯王都还在京中,一旦梁元霖被证实不是先帝之女,她们一定会将她从皇位上拽下来。
辰时一刻。
贤王被人抬进大殿。
皇位上的梁元霖立刻站起来,急切地朝她说:“皇姑母,您总算来了,您都听说了吧?”
“参见陛下,”贤王腿脚无力,无法跪拜,只得拱手当礼,“臣已经听御林军统领说了事情。”
贤王余光看到站在右侧的郑思染,扬声道:“陛下,臣少时落下残疾,寻遍天下名医,都说臣的腿好不了,也说臣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子嗣。”
“臣早就认了命,故而才收养淑听姐弟二人,今日京中有谣言,说陛下是臣之女,简直是一派胡言!”
“陛下!定是有贼人野心不死,妄图扰乱朝纲。”贤王义正言辞地说道。
梁元霖点头,却仍难掩眼中忧虑。
这时,丞相出列,“陛下,臣以为贤王殿下所言甚是,但当下之急,还是得滴血勘验后,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梁元霖看向贤王,“皇姑母意下如何?”
贤王镇定道:“丞相所言有理,滴血勘验后,谣言不攻自破,只是这滴血之事,还得足够细心谨慎之人来做。”
“陛下。”
郑思染出列,走到丞相身边,“陛下,不如就让臣来?”
梁元霖立刻想答应,话到嘴边还是先咽下,看向丞相。
“丞相,你以为如何?”
丞相看向郑淑听,沉思半晌:“陛下乃真龙天子,此事定要谨慎对待,郑大人心思细腻,公正严明,她可以。”
贤王心里一松。
梁元霖说:“郑爱卿,那你就去准备吧。”
“是,陛下。”郑思染应下,又朝丞相拱了拱手,“多谢丞相大人信任。”
丞相笑而不语。
郑思染也笑,一拜后收手,转身去了殿外。
很快,他亲手端回来一碗水,一把匕首,和一根银针。
滴血仪式开始。
郑淑听先用匕首,刺破贤王的手,将一滴血滴进水中。
再用银针,小心翼翼刺破梁元霖的指腹,挤出一滴血,滴进同一碗水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碗里,过了许久,那两滴血始终没有融到一起。
结果显示,梁元霖与贤王并无血缘关系,大殿内所有官员,都松了口气。
而贤王看了眼丞相,眼里闪过得意。
哼,多亏了这老东西提出滴血勘验,待消息传出宫,谣言不攻自破。
郑思染抬手,“将东西拿下去吧……”
“等等!”丞相出声,“郑大人,不如你再去端一碗水来?”
所有人一怔。
郑思染沉下脸。
丞相盯着他,“诸位都知道,郑大人是贤王养女,难免有人会质疑大人,本官这么说,也是为了郑大人着想。”
“……好,那本官谢谢丞相。”
“不必客气。”
“……哼。”
郑思染出殿去,很快就又端了一碗水来,以及一把新匕首,一根新银针。
当他用匕首再次划破贤王的指腹,将血滴入水中,拿起银针走向梁元霖时,丞相忽然伸手拦住。
梁元霖不解,“丞相?”
丞相笑道:“郑大人,你来。”
所有人一愣。
贤王霎时变了脸。
只有郑思染面不改色,说了声好,将银针刺进指腹,挤出血滴入水中。
百官都看着,心里却都觉得,那两滴血不可能融到一起——
郑淑听又不是贤王亲女。
时间流逝。
片刻后,梁元霖惊道:
“血融在一起了?!这怎么可能?郑爱卿不是皇姑母收养的吗?”
满殿哗然。
郑思染僵住了。
贤王先是一呆,后抓住身边的人,大喊着‘扶本王起来’。
她被人拖起来,看到那碗里的两滴血,果然融到了一起,震惊地看向郑思染,死死盯着他的脸,活像是见了鬼。
“没想到,”丞相笑说,“贤王殿下收养的孤女,其实是自己的亲女儿。”
其他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丞相看看贤王,去看郑思染,忽然惊呼了一声,“真是!从前没注意,此刻再看,郑大人还真像极了贤王。”
不等旁人作出反应,她又说:
“郑大人年有二十五,从凉州来,二十五年前,本官记得,贤王殿下去过凉州,还在那里住了一年呢。”
梁元霖惊呼一声,“那……”
她看着贤王,“那皇姑母,你快想想,你当年可曾在凉州幸过哪家的男儿?”
贤王说不出来。
她已经冷静下来了,梁元霖才是她的亲女儿,两人的血却不融合。
反倒是她和郑思染的血,很快就融到了一起——她心里猜测,是郑思染在水里做了什么。
但现下,承认郑思染是自己的种,让人们换个话题,
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贤王想到此,扑到郑思染身上,将他死死抱住,“本王当年的确在凉州宠幸过一个男子,没想到啊没想到,淑听竟是本王的孩儿,老天待我不薄……”
郑思染一动不动。
揽住贤王的背,随她的话叫叫几声母亲,视线与丞相对上,各有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