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文展指节敲击着檀木桌面,漫不经心斜睨着周尚:“周家主倒是会偷换概念,把你们周家那些下作手段和正经商道混为一谈。”
他忽然俯身向前,袖口金丝暗纹在灯下泛着冷光:“揣摩人心?你所谓的市井伎俩,也配称得上商道二字?”
周尚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余光瞥见冯少言微微颔首,突然拔高嗓音:“厉老大何必动怒?既然您自诩东区商界魁首,总该容得下不同见解。”
他故意抖开绣着青竹纹的绢帕擦拭额角:“还是说您这商道见不得光,连几句质疑都经不起?”
场中突然响起茶盏轻叩的脆响,冯少言慢条斯理斟着茶:“厉老大的威风倒是十年如一日,不过……”
他抬眸时眼尾笑纹倏然消失:“今日既是我做东,断没有让客人在茶席上见血的道理。”
周尚得着话头立刻挺直腰板:“冯先生说的是,咱们正经议事就该……”
话音未落,厉文展突然放声大笑,震得案上茶汤泛起涟漪。
“有趣!”
厉文展转着翡翠扳指踱步至周尚面前:“去年青竹商会,周家主对着税务司的狗都能摇尾乞怜,如今倒是敢梗着脖子充好汉。”
他猛然转身甩开玄色大氅:“冯二少这般抬举周家,莫不是准备把城西码头当骨头赏出去?”
冯少言指尖轻点案上密函,羊皮纸发出沙沙轻响:“厉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
他忽然将茶盏推至厉文展面前:“您若真对码头有意,何不直接来问在下?”
厉文展眉峰微抬收起周身寒意,指尖在檀木桌面轻叩三下,探究的目光扫过冯少言与周尚:
“周家倒是出息了,上次酒会上连敬我三杯赔罪的场面,诸位可还记得?”
会场顿时响起窸窣的议论声,几个世家代表交换着眼神。
金家掌权人转动着翡翠扳指嗤笑:“周老板今天这身定制西装,抵得上他去年整季利润吧?”
话音未落,立即有人接茬:“听说冯氏集团上个月刚注资周氏建材?”
原本交头接耳的私语骤然放大,各家族代表纷纷翻开手边资料。
王家少东突然拍案:“第三页!周氏新签的物流合同受益方写着冯氏控股!”
会场吊顶的水晶灯晃动着细碎光影,照在周尚瞬间涨红的脸上。
“这是正当商业合作!”
周尚猛地起身,西装纽扣崩开一颗滚落在地:“冯家比张家更适合领导商会,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抓起茶杯的手微微发颤,深褐茶渍在文件上洇开大片污痕。
冯少言抬手示意侍者更换茶具,鎏金袖扣在灯光下闪过冷芒:“若真要运作,何不选城南李家?他们上月刚拿下跨境贸易资质。”
他气定神闲翻开企划书,烫金封皮在桌面敲出清脆声响:“倒是张家占着商会资源三年,诸位可收到过跨境订单?”
会场陷入微妙沉寂,几个中型家族代表低头翻阅冯氏提供的报表。
突然有人惊呼:“张家去年经手的六个项目,全被东欧商会拉入黑名单了!”
张幸玲霍然站起,青花瓷茶盏在她掌下裂开细纹:“冯家主好手段,连三年前的陈年旧账都能翻新。”
她冷笑着甩出档案袋,泛黄文件如雪片纷飞:“这份十年前商会重组协议,需要我帮诸位回忆冯家当时是如何出局的吗?”
厉文展突然抚掌大笑,腕间佛珠相撞声声入耳:“精彩!”
他斜倚在紫檀雕花椅背,鹰隼般的目光刺向冯少言:
“不过冯家主既然要旧事重提,不如说说你上月在暗网收购的二十个虚拟账号?”
见张家阵营中走出位令人意外的发声者,冯少言把玩着手中钢笔,眼底闪过玩味:“素来不涉商务的张小姐,今日倒是破天荒开了金口?”
这句暗藏机锋的话音未落,会议桌另端突然爆发出声冷笑。
张义朝单手撑着鎏金椅背,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着红木桌面:“该慌的是冯家吧?去年竞标会上贵方资金链断裂的丑闻,需要我帮在场诸位回忆吗?”
全场骤然陷入死寂,几位家主不自觉地调整坐姿。
张义朝乘胜追击,目光如刀扫过在场众人:
“有些人自己拿不出真金白银,就搞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收买喉舌、虚构罪名,靠着画大饼就想空手套白狼?”
会场内响起窸窣的议论声,周家家主额角渗出冷汗。
张义朝突然起身,黑色西装勾勒出极具压迫感的身形:“在座哪位不是商海沉浮数十年的猎手?会信这种连ppt都没做全的过家家把戏?”
“张义朝!”
冯少言猛地拍案而起,手中钢笔在实木桌面撞出闷响。
他很快意识到失态,强扯出笑容试图挽回:“我们正在讨论的是……”
“讨论冯家如何用三流话术给各位洗脑?”
张幸玲突然截断话头,纤长睫毛在镜片后投下阴影:“从三小时前开场到现在,贵方的发言里出现过半个数据支撑吗?”
原本摇摆的中立派开始交换眼神,几个与冯家结盟的小家族代表默默合上笔记本。
张义朝顺势抛出份文件,纸页翻动声如同利刃出鞘:“这是冯氏集团上季度财报,需要我解读下负债率后面的故事吗?”
冯少言脸色骤变,精心打理的发丝垂落几缕在眼前。
他死死盯着对面从容不迫的姐弟,终于意识到这场精心策划的围猎,猎人与猎物的位置早已悄然调换。
商界精英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原本松弛的氛围骤然紧绷。
几番唇枪舌剑过后,会场内诸位名流不约而同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会议发起人,这让坐在鎏金轮椅上的冯少言脸色铁青。
“张义朝!你红口白牙编故事的本事倒是一流!”
冯氏家主攥着轮椅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眼见多年经营的形象即将崩塌,他再难维持儒商面具:“没有真凭实据就敢往冯家泼脏水?”
面对暴跳如雷的对手,张家长子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西装袖扣:
“冯先生稍安勿躁,方才您亲口说‘畅所欲言’,怎么轮到自家的秘密就听不得真话了?”
他刻意模仿对方半小时前对张幸玲说话时的腔调,眉眼间尽是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