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天亮得早,才到卯时,早霞宛如女儿家的胭脂挂在天边。
林南风早早便起来拿上两人的全副身家六十六两银子,搀着顾十安往前院走。
慢悠悠走出去七步已经小声提醒了三次,“脚步虚一点儿,虚一点儿,别穿帮!”
顾十安翻了无数次白眼,属实不习惯演这出,“好好走不行吗?”
“当然不行!”林南风想也不想地反驳,“谁家重伤昏迷几天的病患健步如飞?”
见她烦躁到紧紧拧着眉头,连声安抚道:“忍忍,忍到城里就好了。”
顾十安深吸缓呼几次,由着他搀扶自己,可下意识便会稍稍侧开身子让两人别挨那么近。
“上次你背我比这靠得近,你不会还不信我,认为我会对你捅刀子吧?”林南风压着嗓子咬牙切齿,“村里谁人不知为了给你治病我以死相逼,你离这么远不如直接告诉他们咱俩是假夫妻!”
“那不一样!”那天是你窜稀,若是旁人不知两人是夫妻,你看我管不管你!
想了想,一肚子话没说出来,尽量适应挨着走。
前院李氏刚起,端着盆水在院子里擦脸,瞧见两人由远至近慌得手抖,咣当一声,水盆砸到地上水溅了她一身都毫无所觉。
“大清早叮叮咣咣成何体统。”林富春气得整夜没合眼,听到响动便有些收不住脾气,顶着泛青的双眼从屋里走出来。
李氏呆傻怔愣,指了下走过来的两人,目光求救巴巴望着公爹。
撞邪的林南风来了,还带着昏迷不醒等死的新嫁娘走过来了……
李氏用力搓揉了下眼睛再看过去,人没死不说还下地了,居然能自个儿走过来……
胡大夫的医术高明到能起死回生了?
还是回光返照?
亦或是——又撞邪了一个?
她不敢再往下想,甚至不敢多看,仓皇转身逃开。
林富春浑身紧绷怒火窜高,“别以为眼下来赔不是讨饶,我就会不计较你昨日不孝的所作所为。”
“……”自认脑子灵光的林南风愣是没想到林富春会冒出这样一句,这病情得找个大夫好好瞧瞧,懒洋洋应付他道:“你还是计较吧!”
脸真大!
压根不可能握手言和的局面,怎么会想到他俩是来求饶的?
“你……你……”
“别你你我我的。”没外人在,林南风连装都不想装痞痞笑着,“娘子好不容易醒了,我带她去城里看大夫。”
右手往前一摊,活动着手指道:“给银子啊,愣着做甚?”
“你……你敢问我要银子?”林富春不敢置信,从昨夜到今晨家中已经有太多事颠覆他认知,眼下居然还敢要银子?
“敢不敢?呵……这不正要着嘛!”林南风见他目瞪口呆的德性,觉得他应变能力太弱。
“休想!”
“行,不给就闹呗!”林南风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给他,“孙媳妇病刚有点好转,想去看看大夫,你是分文不给啊!正好让大家伙儿来看看你这副嘴脸。”
捏了下顾十安的手臂,小声提醒,“城门楼都没你板正,你可快收着点儿吧!”
经他提醒,顾十安反应过来,几句话功夫她不自觉就站直了身躯,微微拧了下眉,连忙眯眼塌腰、弓背曲腿,装病装得认真且敷衍。
气红眼的林富春压根没注意顾十安,“你敢闹?你就不怕颜面扫地?”
“活都活不下去了,在乎颜面?”林南风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盯着他,“给不给银子给句痛快话,不给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在乎不在乎颜面。”
林富春咬紧了后槽牙,昨夜后来细细问过李氏,他是真没想到疯起来的林南风这般无赖,“你……你简直是无耻!”
林南风挑了挑眉,这是不给了?
行!
懒得和他废话,扯开哭腔便嚷嚷上了。
“爷爷,娘子醒了……我想带她去城里看大夫……”
“我知晓家中不会给我银钱,我也没跟您要银子,只求您别拦着……”
林南风上下嘴皮一碰就把屎盆子往他脑门上扣,在村里他可是个出名的乖,人来了也都会向着他。
即便不信他也无所谓,多演几次,再不信的人终有一天会相信林富春不是个东西。
“住嘴!”林富春死死咬着后槽牙,彻夜未眠的双眸充斥着血丝。
“爷爷……您别拦着,我求求你,求求你让我们出去吧。”
“昨日是我错,错不该家丑外扬令奶奶下不来台,实在是我不孝。”
“爷爷,你放我们出去吧,我保证绝不会和外人说半句家事,爷爷……”
“你……你胡言乱语!”林富春气狠了,随手抄起板凳砸了过去。
顾十安眸光一冷,哪里还记得装病这茬,抬手接住板凳顺势一扔,板凳以更快更强的力道原路返回砸到了林富春腿上。
看着他倒在地上惨叫的样子,再扭头看看缩在自己身后冲她抱拳的林南风,翻了个白眼!
“磨磨唧唧,早该听我的,打一顿就老实了!”
林南风耸了耸肩,行吧,万事等去逛完城里回来再说,他是绝对不会承认动过手的,林富春叫得再凄惨那也是自个儿伤着的。
毕竟他们小两口病歪歪的,能给他伤成这样?
必然不能!
“装病装病!”提醒了句,林南风搀着顾十安出门,看都没多看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林富春一眼。
顾十安龇了龇牙,眯眼塌腰,弓背曲腿!
从林家到村口短短一路功夫,林南风媳妇醒了要去城里看大夫与林富春拦着他们不让出门的消息,像升起的烈日般势不可挡洒向整个梅花坳。
去城里只能步行或搭牛车,每日清晨村口都有牛车能去城里。
“奇叔!”林南风打了声招呼,搀着顾十安让她先上车,“何时走?我要带娘子去看……”
大夫两字还没说出口,顾十安已经抬脚上车坐定,那腿脚利索的仿似能一口气攀上后山山巅。
拉车的牛突然抖了下身子,蹄子不停刨地似要跑起来一般,奇叔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才将牛安抚住。心里觉得牛古怪却也没多想,看了两人一眼,“去看大夫?”
见林南风点头立即催他上车,“治病是大事儿,这就走!”
鞭子轻挥,老牛哒哒走在乡间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