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仁叔,要是有晚霞就好了,草原上的黄昏就更漂亮了。”
包牧仁看看西边的天空,说:严重地对啊。真希望有晚霞啊,老话儿讲“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意思是有晚霞第二天肯定是晴天啊。
王山子:今天没有晚霞,明天会是阴天吗?
“应该不会。最起码今晚上咱爷俩能睡上安稳觉儿,不会被大雨拍着。”
草原暗了下来,各种蝈蝈儿、蛐蛐儿叫个不停,它们也不嫌累。
反正包牧仁和王山子是不嫌吵的。
星星在夜空中跳跃,像你追我赶一样,只是速度不相上下。偶尔有跑得快而且特别亮的,那是人造卫星。
一弯月牙升起来了,真美,看得王山子陶醉了,他想起了小学时学的课文: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
小小的船儿两头尖。
我在小小的船里坐,
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你看啥呢?看到月亮上的玉兔了吧?”包牧仁问。
王山子笑着说:牧仁叔,你看天上的月亮,真的像小船儿啊。我想起了咱们村儿的月牙河,站在山顶上一看,就和今天的月牙儿一样一样的。好看。
“是挺好看。”包牧仁扭头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小毛驴儿,说,“山子,要睡觉了,把毛驴儿牵到跟前儿吧,你敢去吗?”
王山子站起身,说:有啥不敢的?我这就去。
包牧仁望着王山子壮实的身影,笑了。
…………
两人躺在羊皮垫子上,眼睛闭着,却睡不着。
“山子,你和我家阿茹娜谁大?”
“我不知道。我俩好像同岁,我今年二十。”
“你啥时候生日?”
“六月的。”
“噢,比阿茹娜小几个月,严重地……”包牧仁摘下一个草尖嚼着,又问,“小学时,袁振富老师教你们班的时候,是不是你让山坡上的耗子咬了吧?”
王山子笑了,说:可不是嘛。当时把袁老师都吓坏了,就怕传染上——不好的病。
包牧仁:那时候担心是对的。你怨恨袁老师不?
“怨恨他?我才不会呢,又不赖袁老师。就算是传染上那种病,也是我自己的事儿,和袁老师没关系。”
包牧仁话锋一转,说:我就说你爸这人,就严重地迷上了耍钱了。你妈当时也挺胆儿大,就敢跟着你爸过。
“后来我妈说了,当时他不同意,但我姥爷、姥姥同意,说什么会耍钱的都聪明,‘耍钱鬼儿’‘耍钱鬼儿’嘛,指定没有傻子。像喜子那样的,才不会耍钱呢。把我妈给说动心了。”
包牧仁冷笑着,叹口气,说:你耍钱不?
“我——我烦死那东西了。我小时候,我妈因为我爸耍钱老打架,我恨死了那些纸牌和麻将了,碰都不碰!”王山子有些激动地说。
黑暗中,包牧仁点点头。
“你爸要是不耍钱,那该多好啊。”
王山子:是啊,钱都输光了。这些年是我妈我俩看得牢牢的,要不然……
包牧仁的话里有话,王山子没有听出来……
他相中王山子了,觉得和闺女阿茹娜很般配,就是看不上他爸王守会,除了耍钱没别的能耐。家风不正啊!
包牧仁这次有意带王山子出来,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想考验考验他……
…………
一宿无话,天亮之后,包、王两人把昨晚的剩饭热乎一下,简单吃了顿早餐,套上小毛驴儿车继续赶路。
王山子执鞭赶车,包牧仁躺在车厢里,望着蓝天无际、白云游走,听着小毛驴儿“得、得、得”的蹄声,车轮轧过乡间土路的“沙、沙、沙”的轻音,听着百鸟和草虫的鸣叫,外加空气弥漫的或浓或淡的花香清香,真是悠哉游哉。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天,心情格外惬意。
草原是美丽的,草原是广袤的。因其广袤无边,才更加美丽而神秘。
进到草原深处,往往是几十里地见不到人家。有时,远远看到小山坡上有座蒙古包,那就走吧,没个两三个小时根本到不了近前。
当然,行路有行路的寂寞和无奈,比如风餐露宿、风吹日晒,等感情用事。两人吃了不少苦,但要说是最苦的,还得说被大雨淋着的时候。
草原上的天也是说变就变,草原的雨更是没遮没拦。眼看着远处阳光明媚,忽然从山坳里钻出一朵乌云,到了两人的上空就像是已经忍了几天小男孩儿,终于忍不住了,必须开闸放水。想躲,哼,门儿都没有!
快到目的地的这一天,两人早就发现西方的天空乌云翻滚,感觉不好。平常小块儿的云彩都不行,何况这么大一片,黑压压的、阴森森的,怎么得了?
包牧仁就是一惊,四野望去根本没有可躲避的地方。感觉到事儿不好,以往的惬意一扫而光。
“山子,要严重地坏菜啊,赶紧蹽啊!”
“驾——驾——”王山子把鞭子抽得“啪啪”山响,吆喝着小毛驴快跑。
两条腿的人蹽不过天上的云,四条腿的小毛驴儿也是白费。经管它已经使出圆劲儿了,尽管它四蹄几乎腾空、顺脊背淌汗了,终究没有跑过乌云。暴雨就像谁在天上拿着瓢往下泼一样,直往头上、脸上、身上砸啊。
小毛驴儿放弃抗争——它跑不动了。
“牧仁叔,咋办啊?”
雨水往嘴里直灌,王山子喊出这句话,差点儿咽下去两口水。
“你披好塑料布,别——管我!”
包牧仁帮着王山子围好塑料布,自己身上已经湿透了,顶在头上的羊皮根本不管用啊。
“驴都——走不动了!”
“不怕!别往沟里走——小心——严重地山洪!”
包牧仁在车里坐不住了,索性跳下车步行,减轻小毛驴的负担能走得快一些。
雨越下越猛,好像天空中藏了一个老大老大的水缸一样,一瓢接一瓢的水泼下来,而且是越泼越来劲儿。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光亮耀眼,然后是“轰隆隆”的声音,紧接是“咔嚓”一声巨响,人和驴都吓得一颤。
王山子忍不住回头,向包牧仁投去无助的目光。
包牧仁扶着车沿,艰难前行,心里暗想:这雨——严重地大啊,总这样下的话可——咋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