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胆儿惦记着孙子韩思河,穿鞋下地,要去外面找一找。这样一来,屋里就剩下几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话题自然就肆无忌惮了。
一人贼眉鼠眼地看了一圈儿,压低声音说:我说黑虎兄弟,真行啊,十几年不见,老婆孩子都齐了。老实交待,是怎么划拉到手的?
此人就是李大福,李三福的大哥。他和韩黑虎年龄相仿,说话就没深没浅了。
另一人一本正经地说:说啥呢?大福,那怎么能叫划拉呢?凭咱黑虎兄弟这大身板子,绝对是霸王硬上弓、不服就削蒙啊。
此人是王守会,王山子的爸爸。他的年龄比韩黑虎要大个五六岁,今天没有凑上赌局,就来韩家凑凑热闹消磨时间。
李、王两人一呼一应,把大家都逗乐了,“哈哈、哈哈——”声不绝于耳。
屋里的空气立刻活跃起来,空气中似乎还飘浮着男人野性的味道。
韩黑虎只是傻乎乎地笑,并不辩解。兄弟之间这种有些骚情的玩笑,恰恰是乡情的流露。对韩黑虎来说,已经是久违了。
李二福见缝插针地说:哎,我说黑虎,结婚可都得登记啊,你登记没?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李大福附和道:对啊,是不是没买票就上了车?
马上有人插话:而且还生了孩子,算不算超载啊?
此人同样是月牙河村的名人——吴仁青,吴战的爸爸。奇懒无比,好吃懒做。万万没想到,懒人有懒福,竟然没打光棍儿,相当于天上掉下来个媳妇——白捡的。这件事得感谢他的二姨童雨婉,也就是韩黑虎的妈妈。
乡村里,往往都是亲戚套亲戚。如果深论起来,用不绕三个弯儿,都能挂上关系。
吴仁青和韩黑虎是两姨表兄弟,他还要年长几岁,忍不住开始没大没小地瞎闹了。
几句话之后,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韩黑虎脸红了,说出实话:绝对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的,我们是登过记,是如假包换的合法夫妻。结婚证明是特木尔书记给帮着邮去的,不信可以去问他。
“我们没工夫问那事儿。眼前有个事儿,你看咋解决吧。”阿来夫挺严肃地说。
韩黑虎一愣,忙问:啥?
王守会:“傻”你不往“尖”长?
韩黑虎摆摆手,很认真地说:我是问阿来夫,啥事儿?
阿来夫绷着脸,好像有天大的事儿一样,搞得大家都紧张起来。
“韩黑虎先生,黑虎哥们儿——你小子结婚了,偷偷摸摸的,还整得远远的,我们连喜酒都没喝上。回来了,到月牙河村一亩三分地儿了,我们可不能饶了你。大伙说对不对啊?”
“对——对——得请喝喜酒。”
大家恍然大悟,跟着起哄。
韩黑虎放松下来,一拍胸脯,说:这事儿好办,明天来我家,我请客!
李二福说:那不行,这么简单的请可不行。
韩黑虎:那还怎么请?
“得按婚礼那么办,补上,热热闹闹的。大家说,是不是啊?”
阿来夫递出这话,屋里人一听,兴奋点立即被挑起来了。七嘴八舌地要求韩黑虎补办婚礼,必须在月牙河村搞出点儿动静儿来。
“这——这种事儿还有补办的?不好吧?”
韩黑虎为难了,要说请客,肯定没问题,如今不差钱儿了。可是,以补办婚礼的名义请客,这个——影响不好吧?从来没听说谁家这么办过啊。
阿来夫笑着说:此言差矣,不合吾意。是这样的,因为你是月牙河的人,虽然在外地娶了老婆生了儿子,你的婚礼我们确实都没参加上。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更是个天大的遗憾啊。另外一点,让你补办一个所谓的婚礼,并不搞又拜天地又入洞房的那套仪式,就是你两口子都出出面、敬敬酒。我觉得并不过分,无非就是村里人热闹热闹、增进增进感情,因为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我说黑虎哥,听说你在外头儿这些年发了大财啦,不会是心疼这点儿小钱儿吧?
韩黑虎忙解释说:阿来夫,看你说哪儿去了,不是。只是——
“别‘指示’,你不是上级领导,‘指示’个啥?给个痛快话儿吧,行还是不行?用不用和你媳妇商量一下,我们都看出来了,你挺怕你媳妇的。实在要是‘气管炎’严重的话——那就——算了?”李大福故意将他一军。
众人又起哄,你一句他一句地“溜缝儿”:
“要是怕媳妇,那真就算了,咱们可不能难为黑虎兄弟。”
“娶个媳妇不容易,而且那么漂亮,可别让咱们瞎搅和人家再跑喽?黑虎不得恨死咱们啊?”
“黑虎兄弟是老虎,这回碰到武松了。媳妇的话必须听,没毛病。”
“怕媳妇不丢人,那是爱的表现嘛。可是——表现得太过分,有些不太好啊?”
“黑虎兄弟以前可不是这样,南北二屯打听打听,老豪横了!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现在就怪母老虎比公老虎更‘虎’。”
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同样架不住三把火。韩黑虎把牙一咬,男子汉气概十足地说:不用问了,我说行就行。就这么定了!整!
“噢——”
屋里人鼓掌欢呼,差点儿把房盖儿掀开。
…………
目的达到了,天也不早了,各自回家去。李大福和李二福两家相隔不远,并肩走着。
“这两天在老韩家,咋没见着‘童氏三魔’呢,挺奇怪啊。”李二福问。
李大福:不奇怪。既然是“魔”,为人处事就照好人差半个月节气啊。
李二福:他们可是实在的亲戚。也是啊,以前这三个舅舅根本不待见韩黑虎。如今外甥有出息了,回来了,可能是不好意思,见吧。
“也许吧。我分析不是不好意思,这里面肯定有事儿……”李大福又说,“现在来咱村收绒收毛的贩子越来越多了,你家的羊毛卖了吗?”
“没有。我得再等等价儿,估摸着还能往上涨。”
李大福:涨是能涨,但是涨多少——我觉得不可能太高,见好就收啊,别砸在手里。
李二福:就是。
“三福干啥去了,我怎么没看着他?”
“听说去红楼市区了,到土产公司打听打听绒毛的事儿。他想大干一场。这么晚了,估计是在他朋友那儿住下了。”
李大福:得谨慎啊。整绒毛本钱大,小门小户压不起啊。
…………
客人们都散去后,韩家人没有立即休息。韩黑虎就把大家伙“逼”他补办婚礼的事儿说了一下,果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都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