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泽一人连撞几下,岌岌可危的架子仍危而不倒。
崔泽转头厉声吼:“林念瑶!”
林念瑶这才如梦方醒,学着崔泽撞上木架。
林念瑶在另一边一撞上去。
二人多高的木架终于轰然倒塌。
洞内石屑粉尘被倒塌的木架砸得扬起。
淹没的洞口阻死了追兵。
崔泽身后,幽暗不明的火把远远地在墙上呲出一点火星。
穹顶之下,空旷的石厅中。
伴着穿透岩石的滴水声。
崔泽总算在万籁俱静中活下来喘出了一大口气。
林念瑶望着塌下的木架堵死的路,乱糟糟的脸上都是泪。
“骗我,骗我!”
“天女娘娘全是骗我的!”
“我就不该选你。”
林念瑶哭着抽噎了一声。
她的抽噎声顺着被凿得宽阔的石洞传向远处后。
远处竟如应声一般,传回来一声疼痛的哀叹。
那哀叹绵长又虚弱。
远远地传回来像有又像没有。
像鬼在人的耳边吹了一口气。
林念瑶被吓得身上连片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泪也结在了她的脸上。
崔泽当然也听到了这声苦得像鬼的哀怨。
他捂紧肩头,循着声找去。
穿过石厅,千锤万凿刻出的足够跑马的地上通路铺到他脚下。
路从他的脚下又伸向地狱深渊般的远方。
架在墙上的渺小火把只能照出一点一圈的光。
崔泽的三步之外什么都不可见。
远处,鬼吹气似的哀叫还在继续。
崔泽取下火把,追那声音而去。
一路上,火把上染的焦油和着火星往下掉。
火星掉在地上,在熄灭的前一刻,映亮了石道两旁。
两旁的东西一跳进崔泽的眼睛,就让他差点发疯。
灰色的骨头,灰黄色的碎屑。
烟燎过的痕,烧掉的人迹。
那声哀叹不近也不远。
崔泽很快找到。
那是个被烧得模糊的人。
也许是感觉到崔泽来了。
烧得模糊的人颤颤地伸出他剩下的三根手指头。
他身上还拷着铁镣。
手抬起来没一下就被铁镣拖得下坠。
在那只手掉到地上前,崔泽放下火把接住了他。
“你……你是昭人吗?”
模糊的人声音也很模糊。
他像是被烧化了,说出来的字都是撕裂的火灰。
崔泽没知觉的,一颗泪顺着他一眨眼滚了下去。
他连忙对那人说:“是,我是昭人。”
被烧得模糊的那人剩下的三根手指一下曲了起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扣住了崔泽的手掌。
“昭国还有多远?”
“我想回家。”
崔泽唇颤了颤。
他回望漆黑一片的来路。
崔泽在心里暗暗算了算他走来的一路。
“天幕山,你在天幕山下面。”
快烧化的声音:“天幕山!”
“原来我在家里边啊……”
快烧化的声音发出一声满足似的喟叹。
他的声息渐渐地弱了,像是要远去。
在走之前,他似乎意识到什么。
紧扣着崔泽的手使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往外不到三里地就是北羌人。”
“你小心,别被他们抓了去。”
“你……小心……”
崔泽紧抓着他的手,跟阎王抢命似地追问:
“你叫什么?我送你回家。”
“回你的家。”
地上的火把噼里啪啦地烧灭。
快烧化的声音最后响起:“许亮……”
声音散去,扣着崔逐的手指也软了下去。
崔泽忍着泪把那只手放下。
他重新站起身,取过蜿蜒石路上的另一支火把。
三里多的路不远。
他穿过一道弯,很快迎来一道不知是星还是月的微光。
微光从天上洒落,散进洞口。
崔泽侧身躲在弯道后,窥探着洞口。
他的背抵靠的嶙峋的墙上。
呼出的气拂过石墙上一道一道遍布的凿痕。
洞口隐约传来北羌人的声响。
“真烦啊,明天还要去里面拖奴隶的尸体。”
“要是能烧得连灰都不剩就好了。”
“这些脏活为什么都要我们安霍人来做?该死的卡纳人。”
“凿洞凿到一半,突然又说不用凿了,青州马上投降。”
“青州人为什么不早点识趣?”
这些话崔泽全听不懂。
他也不在乎。
他的剑比月光更快。
凛冽的锋芒挑在北羌人的咽喉上。
噗噗两声,洞口的两个看守全倒了下去。
崔泽使出蛮力将他们拖回洞中。
林念瑶摸着黑摸出来时,他已换上了北羌人的衣服。
林念瑶撞上这样的他,刚要大叫,被崔泽精准地一把捂住。
他压低声,“不想死,把地上北羌人的衣服换上,呆在这。”
“你想死,我随你。”
他说罢,藏好剑,撇下林念瑶,独自向外走去。
林念瑶一路摸过来已耗光了她所有的胆子。
她抓住崔泽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别抛下我,求你了!”
崔泽拽下她的手。
他随意回望的一个眼神,吓得林念瑶打颤。
“我去外面发信,引兵来攻安霍部。”
“再改扮安霍部,转攻卡纳部,诱北羌内乱。”
“你敢跟着我来吗?”
崔泽的话比满地的骸骨还吓退林念瑶。
她不住地念叨:“你疯了,你疯了。”
“你一定是疯了。”
崔泽甩下林念瑶向外走。
他眼中冷,心更冷。
愈冷愈宁静。
越是宁静,想起的东西就越多越全。
比如戚如陌留给他的册子中,记载过的北羌卡纳和安霍的世仇。
北羌,该乱了。
崔泽渐行渐远。
林念瑶看着远走的他,又听见身后的异响。
她猜是傅家的人把砸落的木架搬开了。
她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转身走了回去。
回去吧。
有玉同在,她亮出身份,傅家人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她只是想活下去。
暗洞中,林念瑶才被傅家人押走。
安霍部的营盘中,一道银光直射天上。
雁北门豁然开启,王秀携大半守军趁着夜色向银光处出击。
范涛立在城墙上任风卷起白须,据守城内。
傅府内一团大乱。
傅深和傅玉同都意识到了大事不好。
傅深让人将林念瑶带上至祠堂。
“说!你引了谁进来?”
“林泽的人?他什么打算?”
林念瑶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
“不是林泽的人,就是林泽。”
“他要假装什么安什么霍,去斗什么卡纳。”
傅深闻言气冲上头,险些没被冲晕过去。
“林泽小儿,竟有如此胆色?”
“真是一时不防他,他便化龙盘踞得住整座青州城。”
傅深不知是惊的还是惧的,半边身子都发麻。
他捂着发麻的右胳膊,对傅玉同说:
“三郎,你去接管城内,禁了林泽的援军。”
“我去卡纳部见卢屠王。”
“为了傅家大计,也为了你的宏图。”
“必得让卡纳大军在今夜抹消大患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