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有的时候是真搞不懂,自己的老爹陈老大到底在想什么。
作为沙洲地下帮会沙口帮的龙头老大,收养一个娼妓生的小娼妓为女就已经够可笑的了。
但真正让春心想不通的是,老爹在私下里是对她这个养女是百般宠爱,可每每放到明面上,却又要装得毫不在意,只当是怀念她的母亲春雀,才将她收为养女。
就凭春心至今为止仍未脱去贱籍这一点,就没有旁人会觉得陈老大对她是认真的。
所谓贱籍,就像是代代相传的血脉诅咒,永世不得翻身。
春心的阿妈春雀是「妓」,春心便生来就是「妓」。
谢四是「奴」,她的孩子天生就是「奴」。
贱籍并不会被视为“平常人”,他们不能购置产业,不能与良民通婚,更不必说走上仕途,亦或是进行修炼。
贱籍修炼就是死罪。
如此说来小四儿倒是又欺骗了徐林一道。不过反正徐林从各种意义上都不是天龙皇朝人,这样的身份烙印对他而言也只是可有可无。
所谓花魁,打小就要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
琴棋书画、花酒诗茶这样的八雅都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礼仪、形体、女工、烹饪,能够讨好男人的技术,春心早就学了个七七八八。
或许有些令人难以想象,就连言辞辩术、商业谈判、财务管理、政治技巧,春心也都被强迫着进行了学习。
但这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在江州这块富饶之地上,被训练成这样的女子多的是。
她们有另一个名字——瘦马。专供官绅富豪享用的特供品,自然是得有能力帮助他们解决官场、商场上的问题。单纯花瓶什么的,他们早就玩腻了。
她们的市场价值大概会是一千个谢四打底。春心敢开口要两万两,倒也不是真的狮子大开口。
之前也说过,沙洲这样的小地方消费能力有限,青楼窑子里大多都是红倌人(卖肉)。
而春心是这里“唯一一个”清倌人。
从小学习了这么多技能,春心自然而然地被陈老大授意去料理一些产业。起初是零售米面布匹的小店铺,到后来就是去接触自家的家族产业——青楼与赌坊。
春心也曾幼稚地幻想过,自己会不会是阿爹钦定的继承人。毕竟说到底,阿爹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
可她有一次听见了,阿爹的副手与人淫笑着议论道“她值几千两”。她忽然又觉得自己不切实际得可笑。
也对呢,总不能让个娼妓来继承帮主的位置吧?
春心害怕,害怕阿爹的爱真的会在某一天破碎掉,将她送给某一位大人作小妾,以来谋得自己的上升。
毕竟贱籍一天不除,她就一天还是娼妓。
沙口帮的帮主陈老大只是个老粗,他不可能捕捉到“女儿”这点细微的心思。
他欣慰地看到,小春从某一天起,开始加倍努力地去执行他交代的任务,一丝不苟地完成那些枯燥乏味的训练。他还以为是小春长大了。
只是有一点不好。小春总是一天到晚笑着,却笑得很假。
做父亲的终究还是希望孩子能开心一些。自己安排的路就算走不下去,活下去总是没什么问题的。
怡春楼的老鸨见春心打着伞归来,赶忙在门口迎着:“姑娘,外面雨大,快快回来。”
她一手接过春心手中的雨伞,一边热切地问道:“姑娘问出来了吗?沙洲何时解封,江州又何时解封?老大到底几时能回来?
姑娘,老大若是回来,你可得为我说情。姑娘自作主张出阁的事情,千万不要怪罪到老身的头上。”
春心无奈地笑了笑了。她知道阿爹这辈子都不可能允许她公开出阁。
所以是她趁着阿爹远行江州城,才自作主张地弄出那日梳拢出阁的戏码。
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大肆收敛一波钱财,好向阿爹证明她的价值远胜于那一锤子买卖的几千两。
“沙洲可能封几日,也可能封一月半月。至于我爹那边,似乎是出了状况,我不好说。”
春心说着便转头看向身后,向老鸨示意了一下。
王丁真敲了敲身前的无形障壁,若有所思地抬头扫视了怡春楼一圈,皱着眉问道。
“姑娘这是何意?为何拒我于门外?”
“特殊时期,怡春楼闭门谢客,还望王少侠海涵。有什么事就在门口与我说吧。
我稍后会安排人带少侠去沙洲最好的客栈歇息,毕竟不可能真让少侠睡青楼楚馆里吧?”
春心甜甜地笑着,就是带着一些疏离的意味。
“我倒真没睡过,可以一试。”王丁真摩挲着下巴,似乎真的在思考睡青楼的事情。
春心面色不改地继续解释道:“少侠既然是受我父亲所托前来寻我,自然知道我们的难处。小女子着实是见少侠眼生,不敢擅作主张。”
王丁真点了点头,似是并不在意,用手摸了摸身前的厚障壁,感慨道:“这阵法是陈伯父留下的?倒是好东西。”
“自然是家父留给小女自保用的。遇到妖祸不用,那要何时用?”
小春这不老实的女人又在胡说八道了。陈老大不过是炼体第三境炼筋境而已,震慑沙洲有余,如何接触得到仙家阵法?
这分明是薛渺渺给她开发的防身用真理仪器——At力场。通过供给真理之力大幅度增强灵魂物质的场,在周身形成一个适合灵魂存在的空间,让游离的灵魂在该空间中有序排布并形成特殊结构,从而构成一个绝对领域。
说人话就是防护罩。
就在这时,春心的身后忽然赶来了几个身强体壮的护院打手,保护在了春心的身侧。
“在下分明只是来递信的,姑娘怎么像防贼一样提防在下。”
“少侠误会了,这些人是一会负责护送少侠去客栈休息的护卫。要是刚才的痞子再来寻少侠的茬,他们也好帮衬一些。”
“百闻不如见面。在下这才算是看清姑娘是什么样的人。”王丁真眼眸微阖,似是感慨。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先聊聊我父亲让你来送什么信?又为什么偏偏要你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