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叶苑苨带着闻昱和柳风,一路快马加鞭,终赶到平木城。
这一路,他们先往东,再折向北,巧妙绕开了贺家的追杀,行程尚算顺遂。
彼时,深非与晏漓抵达平木城,也不过四日。
平木城内,局势胶着,战事毫无进展。
大离朝军队与凛岳族已僵持两月之久。
凛岳族首领烈渊极为狡黠,龟缩在城外某个隐秘之处。
始终不与大离朝军队正面交锋,令大离朝军队无计可施。
平木城外,地域辽阔,地形则极为复杂,沼泽、丘陵与沙漠三种地貌兼具。
沼泽隐匿于大片草丛之间,人畜一旦误入,会被无情吞没;
丘陵连绵起伏,峰谷间道路蜿蜒曲折,犹如迷宫一般;
沙漠则黄沙漫天,烈日高悬时,滚烫沙砾可炙穿鞋底;
狂风起时,沙尘遮天蔽日,令人难辨方向。
凛岳族向来逐水草而居,放牛牧马,居无定所。
他们对这片复杂地形了如指掌,如同熟悉自家后院。
平日里,他们或在水草丰茂处放牧休憩,或于隐蔽山谷间扎营聚居。
康逍墨派往塞外的探子,如入海泥牛,始终未打探到烈渊的确切位置。
他坐拥十五万兵力,却如困兽般不敢贸然出城。
一是不熟悉地形,二是他的军队习惯城郭间的攻防作战,并不擅长在野外长途奔袭。
与烈渊那来去如风的骑兵相比,大离的军队机动性与灵活性皆大打折扣。
为此,康逍墨一筹莫展,苦恼至极。
朝堂之上,已有官员按捺不住,开始公然对他冷嘲热讽。
说他坐拥重兵,却龟缩于城内,整日白吃朝廷的粮米,不见出兵破敌。
是无能、平庸、怯懦之徒,不堪大任,有负圣上重托!
初闻这些言语,康逍墨还不屑一顾。
该吃吃该喝喝,他虽还未打过仗,但打仗嘛,总不能鲁莽行事。
都不知对手在何处,打什么?贸然出城,岂不是去送死。
直到他父皇康锦辉开始考虑更换将领,康逍墨这才急起来。
那日,康逍墨在守备府议事厅内,与一众将领对着沙盘,苦苦思索如何出城寻敌之时。
有士卒匆匆来报:“大帅,您指定的副统领到了!”
康逍墨听闻,当下火急火燎地迎了出去。
他快步穿过守备府的庭院,径直来到大门处。
抬眼一瞧,只见深非也身旁,站着个矮了一头的陌生黑衣人,腰间悬着一把宝剑。
抱着胳膊,倚靠在大门一侧,微微抬头,四处打量。
舌尖在口腔内搅动,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姿态。
这人乍看之下,竟有些雌雄莫辨,不是那种好看的雌雄莫辨。
说他是男子吧,眉眼不够粗犷;若说是女子,面容又透着些凌厉之气。
再看深非也,蔫头耷脑,臭着一张俊秀的脸,眼中隐隐透着凶狠。
康逍墨几步冲上前去,朝他身后看了看,询问:“叶丫头呢?”
堂堂军营元帅,康逍墨却身着一袭流光溢彩的白衣,仿若仙人下凡。
与营中一众身披厚重黑甲的士兵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这位是?”康逍墨又客气笑着,盯着晏漓询问深非也。
深非也面无表情地道:“晏漓。”
“哦,晏兄好!”康逍墨朝晏漓拱手亲和道,笑得那个美,若梨树开花。
晏漓看晕了一瞬,放下胳膊讪讪道:“我是女的。”
轮到康逍墨呆了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鄙人眼拙,晏漓妹妹多担待。”
晏漓微微红了脸,不自在道:“叫我晏漓就好。”
深非也不欲再听二人言语,当即拱手对康逍墨道:
“殿下,属下欠晏漓姑娘一千两银子,劳烦殿下代为结清。”
康逍墨乍见深非也对他又是拱手,又是称呼“殿下”,如此讲规矩,当真是头一回。
正觉稀奇和感动,这小子总算懂得敬重自己了,便听他跟自己要银子……
他顿了顿,撇撇嘴,只得吃下这哑巴亏。
谁让自己当下还得指望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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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士卒将那叫晏漓的领去别处房间安置,康逍墨急将深非也拉入书房。
刚关门,便对深非也一阵臭骂:
“你这混账东西!当初不是说好了,我离开后,你半月内务必赶到平木城?怎的竟磨蹭了整整一月?”
说罢,他迈步走向茶桌,手脚麻利地布置茶具。
深非也木然跟在他身后,并未在茶桌前落座。
他满脸疲惫,简要叙述起一路遭遇:
“苑苑遭贺家追杀,我们被迫绕路而行,不想又被靖乡卫抓去。”
“后来,苏云亦与康安平寻来,妄图杀我灭口,我逃了出来。
“苑苑……被苏云亦给扣下了。”
坐在茶桌后的康逍墨闻言,手指摩挲着茶壶,低声喃喃:“靖乡卫?”
深非也神色凝重,应道:
“靖乡卫乃康安平与苏云亦所建,隐匿在暝岫山一带。我和苑苑所困之处,仅是其中一个营地,估摸有上千人。”
康逍墨恍然大悟,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他一直未查出苏云亦要如何助康安平成事,原来是靖乡卫!
他眼露欣赏之态道:
“这靖乡卫的名号倒是响亮,打着除乱护太平的幌子,都闹到朝堂上去了。”
“父皇还提及,要将这支自卫军收编呢。”
深非也:“收编?恐怕正中他们下怀。”
“坐啊!站着不累?”康逍墨见深非也仍杵在茶几前,冷不丁道。
他与深非也相处随意惯了,向来不端皇子架子,见深非也突露恭敬之态,反倒颇不适应。
深非也并未坐下,神色冷峻地接着方才的正题道:
“他们野心勃勃,恐怕意在夺位。”
康逍墨对此似早有预料,轻抿一口茶水,神色平静:“那是自然。”
深非也抬眸,目光灼灼地询问:“那殿下如今作何打算?”
康逍墨思索片刻,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什么都不做。确切地说,非但不阻止,咱们还可助他们一臂之力。”
深非也满脸疑惑,紧盯着康逍墨追问:
“何意?什么都不做?那我拼死逃出,是为了什么?”
还有没说的话是,苑苑对苏云亦的投怀送抱,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