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虽然在慕雅堂由着白兰伺候他用了早饭,但其实心里一直放心不下倚松院这边。
但是今天衙门里还有个重要的公务,不得不去。
他吃过早饭,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先去衙门应卯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公务不顺还是心情不顺,林如海觉得好几件事都处理的颇为艰难。
随后索性撩了笔,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有些灰蒙蒙天空,心情似乎更加抑郁了。
明明午时已经让九经回去问候过,他说许大夫今天已经上过门了,夫人已经没有大碍,只需服药静养便可。
但是他为何还是止不住地心烦意乱呢?
陆宏见他这副样子,以为又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走进林如海身边问道:“可是盐税的事情不顺利?”
林如海看了他一眼,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桌案方向,“折子都写好了,就等着往京里送呢。”
“既然事情都办妥了,如海兄为何还一脸房事不畅的表情?”陆宏向来口无遮拦,又仗着与林如海关系好,从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
林如海直接抬脚踹在他的小腿上,“再如此胡说八道,看我不让人打你板子!”
“嘿嘿”陆宏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腿,“我这不是关心哥哥你嘛。
昨天你还见人就笑呢,今天这张脸简直可以说是冷若冰霜了。
既然不是公事,那自然就是家事咯。
到底是遇到什么问题,也让弟弟帮你分析分析呗。”
林如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修为不够啊,居然什么事情都摆在脸上。
他看了一眼陆宏,这家伙虽说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但是遇见正经事的时候还是很可靠的。
这也是为什么两个人能搭档的如此默契。
但是这家伙说公事还行,家事给他说有用吗?
陆宏看见林如海用疑惑且嫌弃的眼神看着自己,连忙挺起胸脯,“弟弟我好歹也是二十四的人了,过完年马上也要成亲了呢。
莫要再把我当做毛头小儿了。”
林如海忍不住笑了,他知道陆宏也是关心自己,虽然他也不指望陆宏能解决自己心里的困惑,但是有个人说说也能纾解一下。
林如海想了想,“晚上请你去珍馐馆吃酒。”
陆宏挑了挑眉,没想到关心上峰还能混顿酒喝。
他咧嘴一笑,“好嘞,哥哥。”
散衙后,林如海果然如约带着陆宏去了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珍馐馆,这里的大煮干丝和蟹粉狮子头是一绝。
陆宏也没同他客气,把店里的招牌都点了一遍,还要了两壶店里自制的陈酿。
待酒菜上齐后,陆宏殷勤地给两人的酒杯斟满,又给林如海夹了一块盐水鹅放到盘子里,这才开口道:“如海兄,你在我眼里真得是再幸福美满不过的。
能让你烦恼的事情我还真是有点好奇。”
林如海仰头将面前的酒喝下,这酒入口绵软,一点都不辛辣,到让他无法借酒消愁了。
“昨天之前我也以为我应该是过得很幸福美满的……”
说着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陆宏连忙拦道:“这酒虽然入口顺畅,但是后劲可不小,哥哥你悠着点。”
林如海苦笑,“我倒真希望能大醉一场呢。”
“到底怎么回事啊?”陆宏问道。
林如海说道:“一言难尽。”
他言简意赅地把家里发生的事情给陆宏讲了一遍。
边讲边喝,好像酒入愁肠就能将烦心事带走似的。
他既怨妻子没有照顾好母亲,又气她居然怀疑自己和白兰不清白。
“她作为儿媳妇,婆母生病了,我问她两句都问不得了吗?”林如海已经带了三分醉意。
陆宏咽下一筷子大煮干丝,略疑迟了一下开口道:“如海兄,我想请问一下,嫂嫂每日在府里可都是闲着的?”
林如海不解其意,但仍是回答道:“哪里,你这没有娶妻的人自然有所不知。
她做为当家主母,要管的事情可多着呢。
从早上一睁眼就要开始忙活,现在还不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事情还相对少点些。
你没见前阵子过端阳和中秋的时候,光是打点送往各处的节礼都要耗费不少精力……”
林如海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他颇有深意地看了陆宏一眼。
陆宏嘿嘿一笑,自斟自饮了一杯,一口咬掉半个蟹粉狮子头,“不愧是珍馐馆的招牌,确实是比别处的好吃。”
林如海突然撂下筷子,丢了块银子在桌子上,“陆贤弟吃好喝好。”
直接起身走人了。
陆宏看着远去的林如海,摇着头笑了笑。
这人啊,总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别看他尚未成亲,但是家中也是有兄嫂的人。
他们陆府的规模比起林府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可即使这样,大嫂每天都是步履匆匆的。
上要伺候公婆,下要服侍相公,还有一对儿女要照顾。
虽说家里也是有丫鬟婆子的,但都不过干些力气活罢了,想办法、拿主意还不得是嫂子来定嘛。
陆宏作为一个小叔子尚且能看到这些,他就不信林如海作为丈夫,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每天有多忙。
陆宏看着已经喝光的两壶酒,心想林御史今儿可没少喝啊。
他又看着一桌子所动不多的菜肴,招呼小二再上一壶酒来。
他今天可是做了件善事,合该好好吃喝一顿。
林如海离开珍馐馆后雇了辆车赶回家。
今天虽还不算太冷,但毕竟已经是夜里了,他两只手冻得还是有些通红。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从入了冬,每天出门前妻子都会塞给自己一只精致的手炉,里面不仅用的是上好的无烟银丝炭,还加了香。
让他在上衙和散衙的路上不仅不冻手,还总是有一股甜甜的香气萦绕四周,心情甚是愉悦。
今天自己是直接从慕雅堂走的,衣服都没有换,更别提带着手炉了。
林如海叹了口气,这段时日妻子把自己照顾的太好,把家里打理的太好,好到让他都认为是理所应当的。
可他却忽略了妻子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娇娇小姐,她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别的不说,这一入冬,家里各处的地龙就已经升了起来,哪里需要更热些、哪里温度适中就好……这不都得妻子一点一点考虑周全吗。
再看自己身上这身衣服,每天起床后需要穿什么戴什么,都是凤儿一手准备的。
自己还曾对她说这些小事让丫鬟们去做就好。
还记得当时她一边给自己的腰带上挂着玉佩,一边说道:“这男人家的事情,本就该做妻子的打理。
若是都交给丫鬟们去做,又如何体现你我夫妻的情分。
再说了,她们兴许知道给爷穿些什么,但是哪一身衣服该陪金的,哪一身又该配玉的,她们哪里搞得清楚呢。
倒不如我自己亲自预备了放心。”
他当时听得高兴,还搂着凤儿好一顿亲热。
怎么如今,就把她这些好全都忘了呢?
林如海握紧了拳头,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可真是该死啊。
明明知道她误会了自己和白兰,明明知道不过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可是自己为什么偏偏不去解释?
这其中未尝没有点大男人的心理作祟。
夫妻本是一体,哪里有什么非得谁伏低做小的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