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森,你应该感到荣幸。我们魔国的国相殿下——令人敬畏的佩斯特殿下亲自驾临。佩斯特殿下想要与你交谈。虽然我相信你明白,但还是要提醒你,务必小心谨慎,不要有任何失礼之处。另外,绝不能让城内的人察觉到。”
在法尔姆斯王国现任国王埃德马里斯即将退位、新国王埃德华德即将加冕的前夕,拉森接到了迪亚波罗的“思念传达”,瞬间僵住了。
作为堕落为恶魔的仆从的人,拉森没有机会提出任何疑问,只能顺从地回应。但这个消息实在难以令人轻易接受。
魔国的国相亲自来到法尔姆斯王国……这是恶魔所说的吗?
为什么、何时、为何、如何、为了什么?
即使是被誉为法尔姆斯王国守护者的王宫魔术师拉森,也察觉不到被结界笼罩的王都马里斯有任何魔物入侵的迹象。然而,如果恶魔所说属实,那么此刻,魔物的主宰之一就在城堡内。这种无力感,让他无法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让拉森感到一阵寒意。
“魔国联邦”国相佩斯特·坦佩斯特。虽然从未谋面,但拉森深知,这位国相对魔国而言是绝对不可侵犯的存在。这次愚蠢的入侵,让那位沙之魔物受伤,魔国之王和其手下的鬼女愤怒至极。如果再有差池,法尔姆斯王国或许真的会被彻底毁灭。
“(无论如何,绝不能惹国相殿下不悦……)”
拉森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穿过城堡,来到指定的房间。
这是为魔国使者——恶魔准备的客房。在被允许进入的声音响起后,拉森踏入房间,看到了一位坐在房间中央扶手椅上的少女。
她还带着一丝稚气,却拥有美丽而精致的面容。她那平静如水的琥珀色瞳孔中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她那充满非现实感、既清新又妖艳的美貌,让拉森的思绪瞬间被夺走。
她那白色和金色的头发如沙金般流淌而下,虽然颜色低调,但在上等丝绸织成的纯白长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神之子,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你在做什么?跪下。”
恶魔冷冷的一句话,让拉森意识到自己还站着。
他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低下头。
“未经允许,不得抬头。”
“迪亚波罗……算了。”
这轻声细语却透着温和与清澈,是少女的声音。
在少女身后恭敬行礼的恶魔被命令后,拉森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初次见面,拉森。我是佩斯特·坦佩斯特。突然打扰,实在抱歉,但我有些事情需要确认。如果你能如实回答,事情很快就会结束。希望你能暂时协助我。”
“是……遵命。”
从一开始,反抗就不是一个选项。
对魔物主宰的反抗,等同于对其下属恶魔的反抗——
“法尔姆斯王国的军队与神殿骑士团联合入侵魔国,我清楚你们打算消灭我。为什么?你们掌握了关于我的什么信息?”
“……”
拉森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心中满是困惑:为什么现在才来问这些?
这次不可思议的来访,难道是为了报复那些试图夺取他性命的人吗?即使想狡辩,魔物的主宰已经做出了判断。他的话语中透露出无需无谓争论的态度。
“佩斯特殿下有问,速速回答。”
恶魔的话语中夹杂着明显的不耐烦。
拉森意识到沉默只会让情况更糟,于是他擦了擦冷汗,开口说道:
“我们调查得知,小镇上居住的一万多位魔物,全部都是进化的个体……这种情况绝非偶然,是前所未有的。我们推测,统率魔物小镇的两位,或许就是魔物们的命名者……”
“哦……所以你们打算杀掉我?”
“在战争中,削弱敌人的力量至关重要……通过消灭魔物的主宰……那些被命名的魔物将失去依靠,小镇的占领也会变得容易……”
拉森感到一种仿佛心脏被捏碎般的窒息感,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那是因为他背后恶魔散发出的杀气。他知道恶魔的情绪不佳,但在这种死亡的威胁下,拉森却无能为力。
“迪亚波罗。”
那平静而动听的嗓音呼唤着恶魔的名字。
没有回头,只是带着一种让人心生敬畏的严肃。
“安静。”
恶魔立刻收起了杀气,带着一丝焦躁的动作深深低下头。
仿佛是在后悔自己犯下了违背主人意愿的失误。
拉森从压迫感中解脱出来,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笼罩。
“迪亚波罗”——作为初代恶魔之一的存在……竟然能被魔王利姆露·坦佩斯特赋予名字,成为他的下属。
这意味着,除了魔王之外,这位佩斯特·坦佩斯特——即使不是魔王,也是一个与魔王不相上下的绝对存在。
“还有呢?关于魔国和我,你们还掌握了什么信息?”
拉森被再次追问,他毫无保留地说出了所有他知道的事情。
小镇的统治者之一是沙怪魔人;小镇正在进行的道路建设和贸易活动;在行军过程中收到的定时联络显示,先遣队已经遭到魔物主宰的反击,遭受了损失……。
既然已经向恶魔宣誓效忠,任何虚假的证言都会被视为叛意,瞬间传达到恶魔那里,拉森的生命也会随之结束。他深知这一点,少女多次追问,将拉森所知的一切都问了出来,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拉森,我再确认一次。你们打算占领小镇——没错吧?”
◇
佩斯特让普罗米修斯帮自己进行空间转移,来到法尔姆斯王国,再次寻找迪亚波罗的气息。
在王城的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里,迪亚波罗正坐在桌前查阅资料,看到佩斯特突然出现,他愣住了,这也不奇怪。
他正在认真工作,佩斯特却突然来访。
“佩斯特殿下……!?你、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我有事要问埃德马里斯、拉森和雷希姆……他们现在是迪亚波罗的手下吧?能不能帮我悄悄通报一下?”
佩斯特的突然要求让迪亚波罗有些困惑,但他还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遵命。”
迪亚波罗告诉佩斯特,可以马上叫来拉森和雷希姆,但埃德马里斯作为国王,需要考虑城内其他人的目光,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那个,利姆露大人……他知道这件事吗?”
“回头再说吧。迪亚波罗也可以帮我转达。”
现在信息还不足。佩斯特还没到能和利姆露说些什么的程度。
为了和利姆露谈话,需要更多信息。
佩斯特先让迪亚波罗去叫拉森,然后开始准备。
佩斯特轻松地用“创造再现”,调出了那件熟悉的白色长袍的尺寸,穿在身上。这种打扮很有神圣感,适合这种场合。
迪亚波罗站在佩斯特坐的扶手椅旁边,露出担忧的表情。
“佩斯特殿下。王宫魔术师拉森利用了袭击小镇的‘异世界人’的身体。我担心您看到他的样子会感到不适……”
“啊……没关系。谢谢,迪亚波罗。”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让他回到看不出模样的肉块状态……?”
“不用了,不用这么照顾。”
佩斯特拒绝了迪亚波罗的提议,等待拉森的到来。
来的拉森,就是省吾本人。毕竟这是他自己的身体。但他穿着厚重的魔法师长袍,佩斯特知道拉森和省吾是不同的人。
这家伙不是杀掉哥布藏的省吾……
“你在做什么?跪下。”
“(……不,迪亚波罗你在干什么呢?)”
被叫到名字就跪下的拉森,看来已经完全成了迪亚波罗的下属。
迪亚波罗说不要抬头,大概是不想让佩斯特看到省吾的样子……既然如此,佩斯特也不好责怪他,于是佩斯特让拉森坐在椅子上。
听完他的讲述,原来拉森他们误会佩斯特和利姆露都是魔物们的命名者。这也难怪,一般人不会觉得利姆露是一个人完成这一切的,所以才会产生误会。
失去主人的命名魔物,可能会被控制……是因为灵魂的谱系断裂,留下了可乘之机。法尔姆斯王国用“咒言”控制“异世界人”,他们也打算用同样的方式控制小镇的魔物。正因为如此,佩斯特的抹杀从一开始就被纳入了计划——
佩斯特背后,一股充满杀意的魔素正对着拉森释放……
“(普罗米修斯……)”
『报告。房间内已经设置了阻挡魔素的结界。个体名:迪亚波罗的魔素不会泄露到室外,城堡里的人不会察觉到主人的来访』
“(这也很重要,谢谢,但重点不在这里。)”
普罗米修斯似乎没听懂佩斯特的意思,佩斯特更担心的是迪亚波罗的情绪。不能总是依赖普罗米修斯,作为迪亚波罗的主人,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佩斯特深吸一口气,试图安抚迪亚波罗。还好,佩斯特的话似乎起了作用,迪亚波罗很快平静下来。
不过,这也让佩斯特意识到,迪亚波罗也会因为自己而生气。佩斯特之前还想过,要是问拉森“你们是不是也打算杀掉利姆露,还指望圣骑士团长日向。”,迪亚波罗可能会当场发火,所以一直没问。
现在看来,他确实会生气。虽然迪亚波罗对利姆露的忠诚有时会让人觉得有些过头,但佩斯特也是他的主人之一,他也愿意听从佩斯特的话。
接下来,佩斯特让拉森离开,然后叫来了雷希姆。佩斯特更想听的是圣教会大主教雷希姆的说法,能在出发去鲁贝利奥斯之前见他,是有必要的。
“指挥包围小镇的神殿骑士的就是你吧,雷希姆。听说那四个魔法装置没有启动,那些装置是你准备的吗?”
“我、我没有……那些魔法装置是用来发动‘四方封魔结界’的,需要精细的魔法控制才能注入术式。据我所知,它们是在圣教会总部完成制作后,通过传送魔法阵送到现场的。”
雷希姆小心翼翼地回答,佩斯特知道他没有说谎。在迪亚波罗的“诱惑者”技能影响下,如果他撒谎,迪亚波罗会立刻察觉。
雷希姆也以为魔法装置里装的是“四方封魔结界”。他从未接触过装置,自然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等等,这么说来……)”
“这么说,‘四方封魔结界’和‘封魔圣笼’早就存在了?”
“啊?是的……这两种结界都是圣教会传承已久的对魔结界。为了让实力较弱的神殿骑士也能使用结界,先人们经过研究才创造出了这些秘术……”
“(这个世界的人类对抗魔物威胁的成果还真令人印象深刻……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吧?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陷入妄想症。)”
这是人类为了对抗魔物威胁而努力的结果,也反映出过去魔王和魔物究竟有多活跃。这也算是一个教训,提醒佩斯特不能盲目相信原作中的信息。
“继续说下去。”
佩斯特告诉雷希姆,魔法装置里其实是“圣净化结界”,他的表情瞬间变得震惊。
刚才拉森也和雷希姆有完全相同的反应。法尔姆斯王国的王宫魔术师和圣教会的大主教……如果他们都不知道,那么联合军原本的计划确实是要使用“四方封魔结界”。
“‘圣净化结界’?!那、那不是圣骑士团使用的‘封杀结界’吗?”
雷希姆意识到,如果这么强大的结界被用于魔物小镇,后果不堪设想。
他惊慌失措地向佩斯特解释:
“不、不,佩斯特殿下,这一定是个误会!我、我绝对没有……而且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毁灭小镇……!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杀了魔物,我们连奴隶都得不到……”
说到这里,雷希姆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奴隶,是吗?”
雷希姆感到一阵寒意。在魔物的主宰之一——佩斯特的面前,他竟然公然说出要把小镇居民当作奴隶的想法。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求、求您饶恕……!”
佩斯特用不着动手,“质料操作”已经启动。
缠绕过来的沙带像蛇一样勒住了雷希姆的脖子,强行让他闭嘴。
“……饶恕?为什么?饶恕什么?”
饶恕他们打算把所有人当作奴隶的想法?还是饶恕自己说漏了嘴?不管哪种意思,他听起来都只是不想死。也许他确实有些反省,但都是因为害怕自己惹下的麻烦和即将死亡的绝望。
“求您……放、放过我……!”
“……我不会杀你。”
佩斯特松开了沙带,放开了雷希姆。
佩斯特刚才有些冲动,但并没有杀他的打算。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佩斯特感到有些羞愧。自己刚刚还教训了迪亚波罗,可现在却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拉森和雷希姆都害怕佩斯特。他们肯定也害怕利姆露和魔国。毕竟,他们遭受了如此严厉的报复,无法信任是正常的——但反过来讲,佩斯特也不信任他们,也不认为他们值得信任……至少现在还不信任。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努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最后,佩斯特见到了埃德马里斯国王。
佩斯特利用他公务间隙独自在书房的机会,和迪亚波罗一起传送过去。
在安静的房间里,佩斯特像之前一样对他进行询问。他是大国法尔姆斯的国王,但既然已经是迪亚波罗的下属,佩斯特也就不再那么讲究礼仪了。
埃德马里斯的话也证实了拉森和雷希姆的证词。
联合军内部的计划是:利用魔法装置的“四方封魔结界”削弱小镇的魔物,然后由精选的神殿骑士使用“封魔净结界”封印佩斯特。法尔姆斯王国正规骑士团和“异世界人”组成的先遣队负责消灭佩斯特,然后以佩斯特伤害人类为由向魔国宣战。魔物们被困在结界中的小镇里,无法逃脱,联合军随后占领小镇……。
“……我知道您会恨我。这是理所当然的,我被贪婪蒙蔽了双眼……以人类的利益为借口,不顾你们的感受,践踏了你们的国家。”
曾经被称为贪婪之人的埃德马里斯国王,如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霸气——或许还有一些邪气。
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您可以恨我,也可以不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不要再让我的人民遭受更多的灾难……如今,这成了我唯一的愿望。”
国王的存在是为了国家。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而活。
而与国王相连的人——王族,也有这样的责任和义务。
佩斯特也有为了魔国而活的权利。
“即将成为新国家人民的人们,不可能不背负任何负担。我的兄长……利姆露,不会伤害那些渴望未来的人民的安宁。”
佩斯特也不想被原谅。
但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将来也不会。
如果魔国再次面临危险,佩斯特仍然会毫不犹豫地再次战斗。
◇
从埃德马里斯国王那里,佩斯特得到了足够的信息。
现在,已经可以向利姆露汇报了。
正当佩斯特准备返回魔国时——
“佩斯特殿下,您这就打算回去了吗?您大老远过来,一定很累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对了,我马上给您泡茶!如果您愿意的话,再稍微在这里待一会儿……!”
迪亚波罗非常努力地挽留佩斯特。
佩斯特稍微点了点头,他立刻开始准备茶水。
求一切,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