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蓝木选择留下来和其他几个轮值的守着三中队,预备突发任务,毕竟他并没有可以回去过年的地方,在车站上把他们一批一批送走之后,这个地方突然变得有点冷清,
他每天还是在训练,看书,帮吴哲浇花,顺便收取点保护费,他的桌子上有一个新买的透明玻璃的瘦小花瓶,上面有几点蓝蓝黄黄红红的颜色,阳光一照五彩斑斓的很是好看,
装不了几枝花,但是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蓝木送走了该走的,包括他们家队长,
“队长,你没有家可以回吗?过年了都是要回家的,这里不需要你发扬精神,回家陪陪嫂子吧,我会都做好的。”
袁朗看了他一眼,然后稀里糊涂的就被他推上了车,关上了门,说着再见,
摇下车窗,看着他,
“哎,你一个人行吗?”
蓝木看着犹豫的神情,把胳膊打在他摇下来的车窗上,
“队长~如果我说不行的话,你要留下来陪我吗?”
“我没有这个打算,就是问问。”
袁朗看了他一眼,确认没问题之后,那可真是一点犹豫都不带有的,毕竟谁过年不想回家和老婆孩子待在一起呢?
“好吧,既然如此拜拜吧你嘞!”
蓝木冲他摆了摆手,看着他家队长的车一骑绝尘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拉紧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在新年这天看着电视上的春晚,和几个留守的家伙一起吃完一顿年夜饭,
他们中队留守在队的都是轮值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回家,这几个和蓝木待在一起的家伙在过年的前几天错峰就已经能够回过家了,
那天晚上他们几个在蓝木的怂恿下,在院子里点了好多烟花,
紫色,黄色,红色,绿色交相呼应,迸射到漆黑的夜空中,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蓝木肚子暖暖的,心也是暖暖的,
说实话,他还带上了大熊给他做的过冬三件套,毛线帽子,毛线围脖和毛线手套,就是颜色都不是很一致,帽子是灰色的,围脖是蓝色的,手套是深绿色的,蓝木觉得大熊把毛线店所有卖不出去的毛线颜色全都打包了,有种丑丑的抽象感。
过年回来后,他们又进入到了紧张的日常训练里,就在一次普通的出任务过程中,他们和歹徒在巷子里进行了激烈的交火,敌人的火力很猛,而且占据有利地形,
那场战斗持续了一整个晚上,因为对方手里有人质他们不能贸然进攻,于是改成了在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偷偷潜入进去,
而他们选择的是从地下管道进入,蓝木和其他几个人一个小组进行潜入行动,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开枪杀人了,他的心稳,手也更稳,
在找到人质安放的地点时,蓝木几人控制住人质,
“报告队长,人质已找到,等待下一步指示,完毕。”
“好的,原地待命,控制好人质,我们这边也开始行动了,完毕。”
蓝木躲在一个很好的狙击点,解决了看守人质的匪徒,等待队长他们的接应,
漫长的二十分钟之后,c3他们来接应他们,护送人质安全出去,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质突然冲了出来,蓝木看见他衣服底下的炸弹,大喊着跑,然后拼尽自己的所有力气想要冲过去扑住那个“人体炸弹”,可惜他当时离得有点太远了,
有人比他抢先了一步,是c3。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蓝木被许三多扑倒在地上,有一瞬间他的耳朵被砰啪——!的响声震得耳聋,他在倒下前就想了一件事,
c3他还活着吗?
他一个人阻止了更多的伤亡,他是个英雄,死在蓝木眼前的英雄,而他本来该是那个英雄的,可是他晚了一步,
那个会一整晚和他说八卦的室友,永远变成了一块儿冰冷的墓碑,再也说不了话了,他站在墓碑前面,看着那张帅气的黑白照片,想着这照片还是我给他p的呢,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c3最后连一个完整的尸首都拼不到一起,只有散落的尸块,甚至他的一部分溅到了在场所有出任务的三中队队员身上,以及他们的心里,
永远都抹不掉了,蓝木想。
那天之后,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要求去做心理疏导,每个人都出现了不同症状的问题,其中最严重的是蓝木,
因为他一直觉得那个死的人应该是他,如果他当时跑得再快一点的话,我们之间只离了那么近,就差一点儿我就能碰到他了,
无尽的自责和悲伤几乎快要将他淹没了,他想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班长走的时候,伍六一那个家伙把所有的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因为这样起码会让自己好受一点儿,
而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心理疏导对蓝木几乎没有作用,自打那天回来之后,蓝木就开始失眠了,像曾经的许三多一样,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的当时的那个场景回放,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现在的室友是许三多,是新年之后刚调换的宿舍,
许三多就这么看着他,就像是看着当初的自己一样,他经历过那种感受,所以他无比的明白蓝木现在心里承受的痛苦,可他帮不了他,因为蓝木开始拒绝跟人沟通了,包括许三多,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这段时间三多和蓝木说过最多的话,
刚开始的时候蓝木还会回应,可是现在……
他只是训练,更加努力的训练,睡得时间更少,训练场上几乎总能看见他的身影,所有人都知道他出问题了,只有他自己并不承认,
他的成绩一如既往的优秀,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甚至就算是心理专家的联合检查也并没有发现他的问题,可是三中队的人都知道,他现在很不正常,
一个没事的人总不会刻意强调自己没事的。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是没有一个人有办法,包括被吴哲誉为【最后的希望】,他们的队长,袁朗也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连蓝木自己都不承认他有问题。
可是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蓝木这么磋磨自己,就他现在这个样子,他都不敢再让他出任务,一个连自己都找不到的家伙,又怎么能保护别人呢?
375的峰顶,袁朗他们合伙把蓝木绑在了一棵大树上,这是提前就说好的,虽然许三多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当他们问袁朗的时候,他只是沉默着说,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也很害怕,害怕蓝木就这样下去,就像蓝木当时担心许三多一样,不一样的是他总有办法让许三多振作起来,可是对于蓝木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蓝木就这么连挣扎都不挣扎,静静的看着成才吴哲他们把自己绑在大树上,沉默的看着,
然后他们走掉,只留下他一个人,林间穿过的风吹打在他的身上,树叶落在他的头上,,浓绿苦涩将他包围,蓝木眨了眨眼睛等着,等着他们接下来要对他干什么,
可是他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这群人把他忘在了这里一样,周围就只有他自己,再无别人,
蓝木从一开始的沉默再到无助,仅仅用了一个下午,
当夕阳西斜,日暮渐渐下落,橙色的光落到地面上,被树叶反射出的金色光斑晃着蓝木的脸,
静谧,无比的静谧,甚至连聒噪的鸟叫也只是更加深这种静谧。
蓝木把头低下,他一开始想了很多,现在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了,他发现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375的黄昏了,
他的一位朋友永远的成为了一座冰冷的墓碑,就埋葬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这是属于生与死的离别,蓝木踌躇了,茫然了,他不知道这是否是有意义的,虽然说他早就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可牺牲的不是他,而是马健,
是那个可以讲八卦讲一整晚都不累的家伙,是那个结婚刚一年的家伙,在任务之前蓝木刚看了他给自己炫耀的自家儿子的照片,说实话真难看,刚生出来的小孩儿没有一个好看的,
是那么一个鲜活的人,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眼前如一颗璀璨的流星划了过去,他得到了什么呢?一块儿永远不能说话的奖章,
蓝木不知道这是不是值得的,
泪水就这么打湿了他的视线,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要不然连长怎么会出现这里呢?
就这么突兀的,从晕黄的赤霞光里走到他眼前,
“你个孬兵你,闹个什么鬼的毛病?!害的老子饭都没吃的来找你,我那边演习刚结束,怎么被人打的回家找妈妈了?”
“哭哭哭,你比许三多还能哭!死老A又把你给怎么的了?你们那个队长开着直升飞机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他那车我这辈子都不敢坐第二回了我。”
高城这边还絮絮叨叨的说着,时不时拿眼睛瞟一眼蓝木那副德行,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袁朗那家伙一声招呼都不打,他那边刚结束,就拉着他上了直升飞机,落地屁股还没凉,一路就好像坐了过山车一样,忽悠的一下又给他整这儿来了,
现在他还是一头雾水,连个解释的人都没有,一来就看见蓝木被五花大绑在树上,一个人呜呜的哭,就火烧屁股的过来看看到底什么回事?
蓝木,蓝木傻了,他张着嘴巴,眼睛不眨的看着自己连长,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个他早就该做的梦,
他吸着自己的鼻子,尽量让自己即使在梦里对着连长,也不是那么狼狈,但是一出口他的所有一切的脆弱都暴露无遗,
“连长,你怎么才来啊?”
高城倒是摸不着头脑,这话从何说起呢?
他知道老A的性质,也知道他们要经常完成一些特殊任务,比起他们,蓝木他们要面对真实的战场,高城说实话他并不太会安慰人,
他只是胡乱的掏出裤兜里他媳妇给他装的手帕,给蓝木脸上胡乱的擦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想起了他媳妇喜欢摆弄的那些纸牌,他也曾看过一眼,只对一张牌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把自己绑到树上倒吊着的家伙,倒是和蓝木现在这样子很像,他还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他说这家伙就是一个傻子,谁家好人没事喜欢把自己掉在树上玩呢?
他媳妇是怎么说的呢?她说,这是他必须经受的考验,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他必须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默默反省自己,忍耐,直到死亡或者他得到他想要。
所以你想要的是什么呢?蓝木,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高城默默的把心里的话给念出来了,蓝木低着头又抬起来,看着他,眼神充满着茫然,是啊,他问自己,他想要的到底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上辈子他只是想活着,那是属于他身为人的本能,可是这辈子他所有的目标都是别人给的,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毕竟他能抓住的实在是太少了,少的可怜。
黄昏的最后一缕阳光穿过树荫,射到蓝木的上半张脸,他想起了死去的c3,他听到自己说,
“我只是想让他们不要死。”
高城没有听见满脸疑惑,想让他再说一遍,紧接着听到的就是蓝木畅快的笑声回荡着山谷之中,
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喊着,
“不要死,都要活,好好的活——!”
高城被吓了一跳,一脸古怪的看着突然发疯的蓝木,
蓝木笑着又变回了他熟悉的模样,让连长把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他说他想明白了,他想明白了,真的。
高城一脸狐疑的看着他,认命的给他解开,然后被他拽着,
“干啥你?!人来疯啊你,毛病!”
“连长,你第一次来我们老A吧,不是还没吃饭吗?我带你去吃饭啊,快到晚饭的时间了!”
高城撒开蓝木激动的手,咳嗽了一声,
“你们死老A能有什么好伙食啊?你又好了,不哭了?”
蓝木摇摇头,用三秒钟时间把自己脸上的用衣服袖子都给抹了,他已经不再迷茫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没事了,而且再也不会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