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明明是艳阳的好天气,可两场风刮过,听竹苑的海棠花树却落得几乎只剩枝丫。
玉珠刚想提起扫帚将院内的花瓣扫起来清理掉,但又想到小姐似乎对这海棠花情有独钟,便又将扫帚放下,任由满院海棠洒落。
沈知凝还未睡醒,就听见院内传来窃窃私语。
她揉了揉眼睛,叫了一声,“玉珠,你和谁说话呢?”
听到沈知凝的声音传来,玉珠连忙拜别门口的人,进屋给榻上的人端了杯水道:“小姐,是银香。”
女人睡意尚存,她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而后坐在床边。
“哦,她来干什么?”
玉珠将云锦制成的披风披在女人肩上。
“银香说表少爷差她来收前日留给小姐的罚写。”
沈知凝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那表哥现在回府没有?”
“小姐放心,奴婢刚才已经打探过了,表少爷现下还在翰林院呢,银香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府,只是先来取走小姐罚写的那些纸帖罢了。”
听到玉珠这么说,沈知凝心底可算松了口气。
只要不当面面对裴之,怎样都是好的。
她站起身坐在铜镜前,轻声嘱咐,“那你就将书房那些纸帖给她便是,记住,挑些字迹工整的放在最上面。”
玉珠点头,很快就去书房拿出字帖递给了院外守着的银香。
“小姐,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沈知凝拍了拍身侧小侍女的肩膀,不以为然。
“放心,表哥肯定没有那么多时间看完全部的纸帖,他最多就是看几张意思一下得了。”
虽然小姐是这么说,但玉珠还是胆战心惊。
“可是....万一表少爷都看了呢?”
沈知凝一时语噎,她确实没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
那将近一百多张纸帖,她就不信裴之会有耐心到一张张看完。
她那字,只能说是形似狗爬。
若是裴之真看到那种字体,恐怕会被气得直接晕倒过去。
沈知凝转头,看向正在为她梳理发髻的玉珠,“玉珠啊,你要盼点你家小姐好!从现在你就开始祈祷表哥不会发现我中间夹杂的那些纸帖,好让我顺利过关。”
玉珠虽然面上布满愁云,可心底已然开始默默祈祷小姐能在表少爷那里留个好印象。
沈知凝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罚写这些有的没的,平日里那些女则,女诫也就罢了,这次裴之居然直接塞给她一本书。
她又不想进翰林院的学堂,让她强行学习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所以那些字帖除了上面十几张是用清秀的小楷写的以外,其余的都是她夜晚守在油灯前手握三根毛笔誊抄的。
别说裴之了,就算现在她本人再看一遍,也不知道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内容。
反正他对自己的印象已经差到极点,她倒是不介意再差一点。
裴之是傍晚时分才回到的府邸,他先是陪老太太吃了顿饭,而后才趁着夜色回到了修竹阁。
因着这几日课业众多,所以他回去后便让银香拿了床被子,直接在书房歇下了。
推开房门,他便看到躺在桌上厚厚的一沓纸帖。
银香面色犹豫道:“这是今日从表姑娘那里拿回的纸帖,本想放在主屋的,但想着少爷今晚要在书房歇息,奴婢便自作主张放在了桌上。”
虽然少爷一向不喜欢旁人进他的书房,但她伺候了少爷这么些年,偶尔进去打扫和整理一下也是没关系的。
裴之合眼,语气中充满了疲惫。
“我知道了。”
银香刚松了口气,男人脚步一顿,又道:“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书房不可进来,若是有旁人送来的东西,直接放在主屋便是。”
在裴府,裴之就是天。
她不敢忤逆,只能低着头应声答,“是”。
裴之褪去外衣,仅着丝绸制成的里衣靠在太师椅上,面前那张宽大的楠木书桌上摆着表姑娘送来的厚厚一沓纸帖。
他随手翻了几张,字迹娟秀端庄,倒是和他印象里的表姑娘略有出入。
可再往下翻去,那宣纸上的墨迹简直似如狗爬,更甚的是还有大颗墨滴印在纸上,晕出一大滩来。
男人眉头紧锁,一声无奈的叹息从他口中传出。
而后,他放下手中的字帖。
“银香。”
“怎么了,大少爷?”
原本站在门口守夜的婢女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去听竹苑将表姑娘唤来。”
月上中天,春夜的空气里漫着一层薄雾,将女人眉眼都染上水渍。
沈知凝跟在银香身后,裹紧自己身上的披风,不满地嘟囔道:“天杀的裴之,大半夜的又发什么疯!”
她本来在被窝里躺的好好的,裴之偏要派人来将她带到修竹阁去。
其实银香刚开始敲门沈知凝想装作没听见的,可她后来越敲越急,倒有一种今夜不把听竹苑的门敲开就誓不罢休的气势...无奈她只能起身穿衣跟着一同前往修竹阁。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
沈知凝看向男人递过来的纸帖,太阳穴直跳。
“这就是你写的字?”
裴之下颚微微扬起,嗓音冷淡。
沈知凝收回视线,咬紧唇瓣,虽然手心已经出汗,但她还是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
“表哥,我自幼就不爱学习,能写成这样,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那这几张你又作何解释?”
裴之又抽出几张纸帖放置女人面前。
与他刚拿出出来的那张狗爬体不同,这几张字帖上的字迹娟秀端正,一看就是有书法功底的。
眼看避无可避,沈知凝只能面上带笑,对着男人讨好道:“表哥,你就饶了我吧,这么多字,我写上一个月也写不出来啊。”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动作一停。
抬眼间,目光深沉如水。
“欺瞒长兄,言词不忠...既然表妹如此不知悔改,那今夜就在书房将那书本重抄一遍,以示悔过。”
沈知凝骇然,震惊地看着眼前神色平淡的男人。
裴之是疯了吗?竟然让她在他的书房呆一夜?还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况下!
“我不同意。”
她眼神坚定。
裴之凝眉瞥向她,冷声道:“这府中没有你说话的份。”
沈知凝站的端正,继续梗着脖子。
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也没理她,只是继续翻阅着手中的书卷,满室只剩玉炉中香料燃烧的细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