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奉惜用手帕擦掉脸上的眼泪,柳决明目不转睛地开着车。
“下面的盖子打开,里面有面霜,你涂一点,不然脸就吹皴了。”
奉惜整个人没什么反应,伸手拿了出来,涂在自己脸上。
她像个机器人一样,涂完左边涂右边,面无表情,眼睛一动不动。
“现在周氏不正是需要你逢场作戏的时候,怎么可能放你走?”
奉惜盯着面霜发呆,柳决明以为她没听见,也没再问。
“我不想做的事情,他们还能逼我?”
柳决明似乎没想到奉惜会这么说,面色一凝,“所以他们还把你赶出来了?”
这次,奉惜很长时间都没动静,鱼目一样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窗外。
泛着黄的光秃秃的山包,一条条冬青绿化带盘旋而上,那个高大雄伟的老宅越来越远,直到被一线山峦遮住。
这次是彻底离开了吧?
这么好的宅子,这辈子见过几次,也算是开眼了。
车子彻底驶出那个山头,奉惜才收回视线。
“不是他们把我赶走,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柳决明看了一眼后视镜,“你确定说清楚了?我怎么看着后面还有追兵?”
奉惜扭头向后看了一眼,熟悉的车子,是吴峰。
“靠边停车。”
柳决明慌了,“啊,你不会这么快就反悔了吧?”
奉惜翻了一个白眼,“吴大哥对我很好,我得跟他说清楚,让他不要再跟着我了。”
柳决明一听,这行啊,麻溜儿地靠边停车。
吴峰的车停在她们后面。
奉惜走了过去,吴峰也从车上下来。
“吴大哥,我不是顾先生的女朋友了,你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了。”
吴峰看着奉惜哭红了的双眼,微微皱眉,“顾先生没提。”
意思是顾清尘没跟他说,所以作为保镖,他还是要跟着奉惜。
“哦。”奉惜知道自己说不动吴峰,“可能他等一下就跟你说了吧。”
转身走了两步,奉惜又回过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跟你说,吴大哥,谢谢你保护我这么久,给你添麻烦了。”
吴峰没有说话,奉惜苦笑着回到柳决明的车上。
柳决明看着有点不太高兴的奉惜,问:“去哪?今天我陪你。”
奉惜什么兴致都没有,“找个打印店,打印一份离婚协议书,然后去观云庄园取东西。”
柳决明嘴角的笑意遮不住,“这就决定好了?”
“不然呢,都分开了,还住人家家里?”
“好嘞,恭喜你恢复单身,今天我就是你的专属司机。”
奉惜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看着越来越远的山头和逐渐变宽的路,陷入了沉思。
前路是康庄大道还是羊肠小道,都是自己的选择。
就像是当初搏了一次,走到顾清尘的身边,这次下注,基本决定了奉惜走不了富太太这一条路了。
但没什么可惜的,她本来就不想做个只会打麻将的阔太太。
现在终于逃出来了,虽然很疼,但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感觉终将淡忘。
自己的人生路,该掌握自己的手里。
打印店里,各种离婚协议都有,什么出轨、净身出户、平分财产、孩子抚养权,老板直接给奉惜拿出来一大摞子。
“你想要什么样的?”老板的神色,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这种离婚协议书,他一天能卖出去十几份。
“最简单的就行,没孩子、没财产。”
老板似乎没料到奉惜会这么说,看着她哭肿的眼睛,眼中闪着异样的情绪,“男方出轨可以要求他净身出户,反正以后都上法庭,能多要一点是一点。”
奉惜苦笑:“不用,我也争不过他。”
老板从最底下抽出来两份离婚协议书,拿在手里,没递过来,从电脑盒子下面抽出来一张名片。
“小姑娘,我看你年纪也不要大,很多事不理解,离婚我见得多了,很多女方开始什么都不要,最后还会被南方扒一层皮,所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撕破脸。”老板看着奉惜呆滞的眼神,叹了一口气。
“唉,这是我认识的最好的离婚律师,经常帮助女方辩护,你……不行就联系她。”
奉惜一块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名片,是个短发的女律师,看起来就很利落。
她还是笑了笑,把名片放到桌子上,“谢谢老板,不用了。”
就算这个律师再厉害,也比不过周氏的上京不倒翁律师团。
何必再找不痛快?
老板看着奉惜离开的身影,摇了摇头,叹气:“唉,又是一个天真的傻姑娘。”
奉惜真的拿着两份离婚协议书回来,柳决明压不住的嘴角就要上天了。
“你来真的?”
奉惜把东西卷卷塞进大衣口袋里,“你是幸灾乐祸吗?”
柳决明的脸色一白,还没辩解,奉惜就自顾自地说:“算了,你想笑就笑吧,憋笑伤脾胃,都被你说中了,你的确该笑笑。”
“这可不是灾祸,我是为你庆幸,离开更好,恭喜你从火坑里爬出来。”
柳决明伸出手掌,奉惜把他的手打掉,“这才到那里,离婚协议书他还没签字。”
“这个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终于想开了。”
奉惜靠着车门,自己想开了吗?
是想开了还是没想开?
……
车停在观云庄园七号院门口,奉惜从车上走下来。
心情极致糟糕。
她慢慢推开门,把钥匙放在玄关处,走到二楼的书房。
掏出口袋里签好的离婚协议书,捋捋纸页,拿出笔开始一点点填写。
财产不用填、没有孩子、没有收入、海外没有财产,在净身出户的格子里填上确认,再签上自己的名字。
一字一字地把离婚理由写完,天寒地冻的日子,奉惜竟然后背全是汗水。
其实她最舍不得的,就是那些顾清尘买来的医书。
之前一直很忙,没有时间看,总觉得有很多时间可以看,现在的确是有时间,但却没机会再看了。
她把自己心烦意乱时画的草稿收拾了一下,竟然堆满了整个箱子。
掺杂在琐碎时光里的不开心具象起来,原来她这一年,除了丰衣足食,过得也不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