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清脆的一声响。
拔开木塞的长颈酒瓶微微倾斜,猩红酒液自瓶口飞泄而出,化成一条线,浇淋在玉质桌面之上。
包间里的沙发是环形的,坐了七八个人,人模狗样的,与被围在中间不着一缕的青年形成了极大反差。
沙发正中间的男人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把烟头扔到青年光洁的脊背上,冲方才倒酒的人说:
“颜旭,给秦二打电话,这都过了半小时,怎么还没来?”
被唤作颜旭的人往后一仰,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青年的下巴,啧啧笑着说:
“秦二那个小头控制大头的家伙,指不定这会儿在哪儿发q呢。”
此话一出,包间里的人跟着笑起来。
“要不要给他打个视频通话,让他现场直播一下?”
“这个好,颜旭,快打呀。”
“他那玩意儿那么小,有什么看的。”
“你这话可别让秦二听见,不然他准跟你急眼儿。”
“我还怕他不成?哈哈哈哈…”
几人都是一块长大的,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东一句西一句地调侃,有说有笑的。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顾寰,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衫,刘海放下来,鼻梁上架着黑金拼接的眼镜,偏圆的眼掩在镜片后面。
温润里带着一丝禁欲,和这个场合有些格格不入。
瞪了好事者一眼,颜旭走到顾寰旁边坐下,胳膊搭到他肩上,嗓音懒洋洋的。
“顾影帝,怎么看上去兴致不高啊?”
他这一声顾影帝喊得轻飘飘,手指摩挲着顾寰的肩膀,带着点狎昵的意味。
顾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瞥了眼桌子旁边被几人逗弄的漂亮青年,心底陡然升腾起一阵厌恶与反胃。
自从那个男人来Z国以后,四年前的惨痛经历也跟着一并浮现。
顾寰必须让自己爬得更高,才不会重蹈当年的覆辙,所以他拼命拓宽自己的人脉,试图往那个圈子里融。
他跟颜旭是在一场慈善晚宴上意外结识的。
颜旭没想着遮掩,顾寰也不是傻子,打的什么主意他都看出来了,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因为顾寰想踏入这个圈子,走颜旭这条路是最快的。
好不容易让颜旭松口,当了那块通往上层的敲门砖。
但令顾寰没想到的是,这扇金碧辉煌,豪奢放逸的大门后面,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光鲜亮丽身价不菲的二代们,私底下居然能玩得这么恶心。
在他们前面,人仿佛不再是人了,而是某种可以肆意妄为,随意玩弄的东西,甚至能交换,共享。
面对颜旭的询问,顾寰扶了下鼻梁上没有度数的眼镜,借着这个动作,不着痕迹地拂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
“包间里有点闷。”
颜旭嗤笑一声,将顾寰面前的酒杯倒满,卡在虎口处,琥珀色的酒液随着他摇晃的动作来回荡漾。
“把这杯酒喝了,就不闷了。”
顾寰眉心微拧,刚准备拒绝,包间的门被人从外边推开。
姗姗来迟的秦枫一边往里走,一边熟稔地跟旁边的人打招呼。
颜旭的视线也跟着投向门口,在秦枫的脸上停留两秒,越过他看向他后面的人,一挑眉。
秦二这是…换口味儿了?
那人瞧上去很高,黑色夹克配白内衬,带着口罩,卷发微微遮眼,挺白的,但又不是那种白斩鸡的身材,头肩比相当好。
但最关键的,还是他身上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气质。
就随意往秦枫后边那么一站,被包间乱七八糟的灯一晃,莫名像尊触手生温的羊脂玉像。
两厢比对下,把原本还能看的秦枫,都衬得像个土炮。
颜旭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秦枫镇不住他带来的新欢。
放下倒满的酒,颜旭没再管顾寰,起身朝秦枫走去,“秦二,你来晚了,自罚三杯。”
秦枫痛快地接下旁边递过来的酒杯,喝完,笑眯眯地跟众人介绍随野:“这是我朋友。”
随野站在他后边,微微颔首。
众人都知道秦枫什么德行,还朋友,但谁也没揭穿,招呼两人落座。
秦枫一边回应着好友的调侃,一边准备跟随野坐一块儿。
结果随野进来以后调转脚步,看也不看他,自顾自找了个角落坐下。
正好侧对着顾寰。
秦枫伸出去要拉随野胳膊的手停滞在半空中,那点笑唰得就僵在脸上了。
随野可不管秦枫是个什么反应,一坐下便往顾寰那边看,发现顾寰也在看他。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一瞬,顾寰最先别开脸。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很意外随野突然的出现,但又像是…
高兴?
随野眉一挑。
高兴什么?
高兴自己上次没被推下楼,又活一天吗?——
事实上,顾寰还真是这么想的。
对随野这个人,顾寰的感观还挺复杂的。
一方面,他觉得随野痴迷自己,痴迷到跟\/\/踪\/\/,偷拍,寄恐吓信,试图引起自己注意的手段有点过分。
可另一方面,他又病态地享受着这种被一直注视着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是随野的全世界,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对方的心绪。
还挺矛盾的,但人本来不就是喜欢自相矛盾的生物吗?
不过,真正改变顾寰对随野认知的,还是那档险些让他出意外的综艺。
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了,顾寰的脑子里还是会时不时浮现出,当时被随野往楼下推的场景。
之前拍戏的时候,顾寰也碰见过危险,他确实感觉到,自己隐隐对那种濒死的恐惧有不一样的反应。
但没有哪一回,像被随野推下楼那次这么强烈。
不,可能不只是因为恐惧,更多的还是将他置于险境的人是随野。
是因爱生恨吗?是得不到就想毁掉吗?
顾寰至今还记得当时随野望着他时的眼神。
就像某种大型野兽,居高临下冷漠地注视着奄奄一息的猎物。
哪怕收起森冷的爪子与獠牙,只是静静地卧在那里,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危险,跟主宰生杀的能力。
每每回忆起那场景,顾寰的情绪就开始躁动起来,大脑里的神经突突直跳。
所以又一次看到随野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顾寰除了“你怎么又跟过来”的无奈以外。
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高兴。
跟随野对视上的那一眼,叫顾寰的心狠狠跳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