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早晨,空气还泛着微微湿意。
哪怕凌晨才睡,生物钟还是让随野七点就起床了。
他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肩膀往后,胳膊与身体丈量出一个三角,腰线拉出来,晨光洒到两边向里收的线,显得他腰更窄,更劲。
【老大,今天又是活力满满的一天鸭~】
二狗顶着睿智的脑袋撒欢儿似的飞奔上床,凑到随野面前狂甩尾巴。
随野拍开它,伸了个懒腰,下床去洗漱。
洗漱完,他给曲则惊打了通电话,把新歌的后续制作部分全权交给他后,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上班了。
到公司门口,停了辆低调的雷克萨斯。
待随野走近,驾驶座的车门打开。
下来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两鬓有些许白发,长相儒雅,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他冲随野微微一弯腰,“小少爷。”
随野停在几步之外,咽下嘴里的豆浆,扫过男人身后的车子,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过来干什么?”
男人笑容温和:“先生想见您一面。”
随野捏扁豆浆杯子,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偏头错开目光,声音压得很低。
“他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见我吗?”
“人总是会变得”,男人眼角因为含笑而堆叠起不少皱纹,望着随野身边的一大坨哈士奇。
“不光是先生,您也变了很多…这是您养的宠物吗?”
“嗯”,随野垂眸,“我还要上班。”
男人打开后座的车门,“只是说两句话,不会耽误您太久的。”
随野顺着他的动作,朝着后座那里瞥了眼,因为角度跟光线问题,他只能看到一只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泛着幽幽的光泽。
“小少爷。”
看随野没动,男人又提醒了一声。
随野捏了捏眉心,抬脚走过去,上了车。
砰。
车门合上,将在外界的一切嘈杂都挡在了门外,只听得一道沉稳的呼吸声。
随野坐下后,把口罩一拉,往旁边看去。
男人穿着件烟青色的立领衫,领子上缀有三颗玉珠做的莲花盘扣,常年养尊处优的情况下,叫人看不出他已经五十多了。
随野上车以后,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随父,这个当初说要把他赶出家门的男人。
片刻沉寂后,随父撩开眼皮,也不看随野。
“长能耐了,不当明星以后,又去当跟\/\/踪狂。”
随野知道他干的那些事瞒不住这老头,也没否认,淡淡反问:“来兴师问罪的?”
随父一顿,眼睛完全转了过来,讶异神色一闪而过。
换作以前,随野可不敢这么明着跟他叫板。
不过随父也就惊讶一瞬,很快又恢复成先前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话锋一转:
“既然要当跟\/踪\/狂的话,就要做到最好,不能留下把柄让人发现。”
闻言,随野一挑眉。
老爷子这是…在跟他求和?
随野没接话,等着他的后文。
“随野。”
随父沉吟片刻,手搭在了随野的肩膀上。
“注意分寸,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别忘了你姓随。”
他的手松了又紧,声音低的似乎只能送进随野的耳朵里。
随野抬眸望过去。
日光透过车窗玻璃,洒到面前这个男人的脸上,照出他眼角的几条细纹,也照出他不再年轻这个事实。
时间,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随父在海锦叱咤风云多年,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放低姿态到这种地步,也是不容易。
“我知道了”,老爷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随野脸上跟着露出点笑,很淡,却叫随父一下子晃了神。
瞥了眼时间,快八点,随野打开车门,“走了,该上班了。”
随野走得干脆,徒留随父一人坐在那里,微微发愣。
方才那个中年男人回到驾驶座,透过车内后视镜往后看去,带着感慨地笑起来:
“小少爷变了很多,不是吗?”
车子缓缓启动,随父侧过脸,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眼底似有怀念。
“小野刚刚笑得那一下,真是像极了念舒啊。”
“我倒是觉得,小少爷更像您一点。”
先前只通过影像信息与他人口述来拼凑出随野的近况,虽然心里有准备,但今天真正看到二十四岁的随野时,中年男人还是被惊到了。
身姿挺拔的青年只单单立在那里,却流露出与周身繁华惹眼的环境极其不符的,这个年纪所没有的沉稳内敛。
他回忆着二十四岁初出茅庐的随父,笑容更深。
“不,小少爷甚至比您年轻的时候,更懂得收敛锋芒。”
面对相处了几十年的心腹,随父也不遮掩自己的情绪了,轻笑着摇头。
“小野还是太年轻,会被外界的花花绿绿吸引…你多派人盯着那个明星,还有那个意大利来的。”
“我顶多还能再撑个几年,但随家的担子到最后,还是要落到…咳咳咳…小野身上的。”
随父说着,忽得话头一顿,皱眉咳起来。
中年男人放缓车速,“先生,药在左侧。”
等随父吃了药,他才道:“医生说您需要静养,不宜多虑。”
车往前开,高楼大厦渐渐跃出视野,眼前顿时开阔一片。
连日阴雨终于见晴,升腾浮跃的灿金色阳光笼罩在这片土地之上。
中年男人瞧着这幅盛景,慢声说道:
“先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你是不是又偷偷买了他的专辑?”
“哈哈哈,被发现了。”
“…我也要。”
*
随野极限打完卡,刚出电梯,遥遥便见他工作室门口站着个人。
顶着一头乱翘的毛,被头顶灯一照,金灿灿的。
随野没什么反应,但捕捉到他身影的俞知绪,却是迈着快步主动靠过来。
俞知绪今天穿了件棕色的高领夹克,上面乱七八糟地印了不少字母花纹,特别花哨,但他这张脸,却生生把衣服的花给压了下去。
手里还拿了盒草莓牛奶。
连着蹲了三天才蹲到人,俞知绪看见随野时,眼睛都亮了,但高兴之余,他又瘪起嘴。
“随野,你怎么请了这么久的假?”
他一边抱怨,一边作势要把那盒牛奶往随野手里塞。
随野疏离地往旁边退了一步,“我不喝。”
“…不喝就不喝,切。”
俞知绪自顾自拆了吸管,喝了一口,亦步亦趋地追上随野。
但随野动作比他快,赶在他之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又吃一道闭门羹的俞知绪,原本还扬着笑的脸,一下子就垮下去了。
片刻,随野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
“还有什么事?”
闻言,刚准备发火的俞知绪,突然就扭捏起来。
“我的出道巡演提前了,就在下下周,你…能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