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远处的天空星光已现,齐润和他的当搏营已经连续奋战了三天,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公明,还有多少人能继续作战?”经过这几天的鏖战,齐润的嗓子都喊哑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似乎站着都能睡着,他只能不停地走动和与人交谈,靠这样咬牙挺住。
“不足千人了。”徐晃的脸色虽然略显灰暗,但看上去依旧神采奕奕,连日来都是靠他指挥作战,不知比齐润多废了多少精力,不仅又让齐润感慨,这些能够在其世代脱颖而出青史留名的人,无论胜败奸善,那真的都非常人。
“参事,你看那边!”马晗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指向西南方,那里正升腾起十几股浓浓的烟柱直入云霄,烟柱下红艳明亮的火光。
“元义师兄那边渡完河了!好快啊!”齐润惊呼道,那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信号,此时突然出现,令齐润一阵激动,几乎要流下泪来。“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参事!咱们也得着手撤退了!”徐晃的声音也有些激动,毕竟袁绍的部队绝不仅仅如此而已,接下来的战斗将更加残酷,而当搏营已经减员大半,弹尽粮绝,再打下去估计只会全军覆灭。
“传令下去,把河滩边的芦苇踩倒,全军背水结阵,将所有的武刚车沿河围成半圆。”齐润下令道,他将部队摆成了南北朝时刘裕发明的却月阵,以武钢车结成两层半圆型的堡垒,背对河流,准备随时渡河撤退。
当搏营变阵的动向很快就传到了官军大营,此时袁绍大帐内聚集了十几位将尉。
他们正准备将眼前的蛾贼消灭后就启程直奔下曲阳。
“这伙蛾贼这是打算逃走!”
“我们在这里折损了许多士卒,岂能将这伙蛾贼白白放走。”
“此次伏击失利,数万大军被拖在这里三天,这股蛾贼可谓贼中最精锐悍勇者,就剿灭此獠类,亦足以为功矣。”
“子远先生,蛾贼的弩矢真的用尽了吗?”
“诸君。”袁绍发话了:“各部集结部队,即刻进攻,不要给蛾贼喘息的时间!”
众将尉拱手称唯,纷纷出帐,只余下袁绍、许攸、曹操三人。
许攸瞧了瞧袁绍,又看了看曹操,捻着山羊胡笑道:“这伙冀州人已经被蛾贼的劲弩打破了胆了,到时怕未必敢上。”
“我麾下还有两千大戟士待命,到时由我部发起主攻就是。”
“我可没有武刚车了。”曹操在一旁冷冷言道。
“唉,孟德,待我们剿灭这股蛾贼,你的武刚车不就又回来了么。”
“本初,蛾贼如此狡诈,他们的弩矢真的用尽了么?”
曹操此言一出,袁绍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毕竟这蛾贼劲弩之利,饶是大铠也挡不住,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精锐再受折损,于是转而看向许攸,毕竟断定蛾贼弩矢用尽的就是此人。
“不必纠结此事了,就算蛾贼还有弩矢,难道就放他们走吗?”许攸笑着,一语道破关节:“现在要考虑的是,蛾贼背水列阵,意图涉水脱走,此时估计已经在布置了,本初,你的大戟士虽强,但蛾贼如果渡水而去,他们总不能穿着沉重的大铠跟着渡河追击吧。”
“这倒无须在意。”曹操掸了掸袖口,悠然自得的说道:“我早已令审正南率部从上游提前渡河埋伏于河流西岸了,只等蛾贼意欲渡河,便立即以强弩封锁河面,彻底堵死他们的退路。”
“好!”袁绍喜道:“孟德,还得是你!……,等等,正南怎么肯听你号令?”
“八成是他从皇甫将军那里要了什么令牌信物之类的东西了吧。”许攸笑道,一副早就看穿的表情。
曹操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嘴唇。
夜幕已悄然降临,当搏营这边,齐润来到了伤兵安置区,还能自主站起行走的伤兵早就已经回到自己的战斗位置了,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一些负重伤的士兵了。
齐润借着营火看着这些人,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无奈,如果不是他,这些人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参事,担架已经准备好了。”马晗走到齐润身边,低声报告道。
齐润点了点头:“好,两人负责一个,到时候你们带着这些伤员先行,务必小心,不要让他们受到二次伤害。”
“唯!”马晗抱手一礼,然后开始安排把伤员抬上担架。
“当家的,俺有话想跟你说。”
齐润正在记点伤兵的人数,忽然又听到了宋厦在叫自己,回头看时,只见他拄着一把大刀,身上满是血污的立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宋大哥,到底什么事?不能等到撤出后说吗?”宋厦这段时间反复找自己要说什么,可战事紧张齐润实在没有时间与他闲谈,有那功夫不如闭上眼歇一会儿。
齐润说着,眼角余光瞟到了宋厦腰间的酒葫芦,顿觉口干舌燥,他到现在几乎一口水也没喝呢,于是对宋厦道:“诶,宋大哥,你葫芦里还有酒吗?给我来一口润润喉咙。”
“好!”宋厦忙去腰间解那酒葫芦,可手摸到葫芦,眼珠一转,又收回了手:“唉,当家的,不巧,我这葫芦空了。”
“那就算了。”
“当家的……”宋厦刚要说,远处传来隆隆的鼓声,官军又要开始进攻了。
齐润无奈的耸了耸肩,走过宋厦时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宋大哥,有什么话等打完这场仗再说吧,到时候你要跟我说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可……”宋厦还想说,但齐润已经小步跑向齐弩士那里去了,于是他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紧了紧束甲绦,握紧了手中刀,快步走回自己那还剩三十几个人的百人队中去。
前几波官军很轻易就被击退了,他们本就是被督战的亲兵强赶着过来的冀州各世家的部队,之前早就被打的士气全无,齐润只是让齐弩士把弩架起,这帮人就连滚带爬的快速败退下去,暗夜之下,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但在这沉沉的黑寂中,隐藏在深处的暗流正在静静涌动,这场战斗还未结束,最后的较量即将展开,无论是官兵还是当搏营,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准备,等待黎明的到来。
随着东方晨曦泛起,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沿着日光的散扩,袁绍军的大戟士在当搏营面前二百米处列好了阵势。
当搏营的战士们都死死的盯着对面全副武装的敌人,刚才只有五百余人的大戟士,已经令己方伤亡惨重,此时面前列的竟是两千余大戟士,大家都明白最后的战斗要开始了,心中充满了紧张与决绝。
“齐弩士,准备!”齐润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他带领着齐弩士立于武刚车上架好弩,随时准备击发。
就在这时,对面的大戟士阵营忽然分开,走出一名骑士来,他穿着一身官军的将尉服,骑着一匹通体黄褐色的骏马,惴惴然来到两军阵间,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鞠义!”齐润厉声喝道:“王八蛋!还我刘叔命来!”
齐润愤而发矢,随即一声霹雳响,鞠义大惊失色,连忙滚下马来伏于地上,过了良久才小心翼翼的爬起来,他摸了摸头脸,又看遍了全身,见自己身上并没有多出什么窟窿来,心中稍定,这才发现距自己不远处的地上插着一支大戟士的标枪。
鞠义的脸上露出喜色,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还是爬上了马去,全没有了之前的畏缩,他向着当搏营的阵地又走近了些,朗声言道:“齐参事!你们没有弩矢了吧!这梭标可不好用啊,不能当弩矢使的。”